巧儿拿了凳子过来,放在床边。
卢蓉来到她床边坐下,眼神满是担忧和安慰:“姑母别担心,刚才我替姑娘向公主ʝʂɠ陈情,公主只道是你拿了那些东西是为了去大狱捞人,便也没有再怪你了。就是难为你受了这些疼……”
此话一出,琴姨娘猛然抬起头,眼中的泪几乎又要流出来:“当真?”
卢蓉看她眼睛已然哭得红肿,多少还是心生不忍,接过丫鬟备着的湿润帕子,帮她轻轻擦拭眼睛:“自然是真的,不然那活香丸是何处来的?那是公主宫里的东西,特意赏给姑母的,对你还是体恤的。”
琴姨娘听到这里,情绪缓和了些,自己接过帕子,擦干眼泪。
巧儿见状赶忙递上汤药:“姨娘,喝些药吧,药都快凉了,喝了才能身子早些好起来。”
卢蓉也劝,怕她觉得太苦,还去拿了一块桌上的点心:“姑母得好起来,可不能这样病恹恹的,日后姑母还得拢着二老爷的心呢。”
“多谢蓉儿,要不是你……”琴姨娘哽咽了几声。
卢蓉已经将点心递了过来。
点心里裹着蜜饯,放进嘴里甜丝丝的,琴姨娘不好再推,这才喝了几口药。
巧儿伺候完了药,便下去准备煮个粥来,给琴姨娘垫垫肚子。
左右这屋子里头也不需要什么人伺候着,卢蓉眼珠一转,忽然开口对身旁的桃琴道:“桃琴,你也跟巧儿去一趟,给我泡个三泡茶来。”
“是。”桃琴自然也没多想,转身离开。
桃琴也下去了,一时屋里只有卢蓉和琴姨娘两人,一人在床,一人在旁。
卢蓉左右看了看,随后眸光微敛,轻轻看着琴姨娘,又倏然垂了泪来,在这张精致脸蛋上留下两行清痕:“姑母,我不想待在谢府里头了,我想出去……”
倒是很少见到她这样伤心,十分惹人垂爱。
琴姨娘连忙递给她干净帕子,略微吃惊:“怎么了?不是好好的吗?公爷也要收你入房了。”
卢蓉装模作样,露出一副害怕模样:“我今日瞧见昀湘公主的仗势,实在害怕。况且崔老夫人并不喜欢我,她派了两个极漂亮的丫鬟到我身边,想让那两个丫鬟跟着公爷,今日卢家的女儿又进了门,哄得崔老夫人很是开心,唯有独自一人无依无靠,日后在谢府里,我若无人照拂,恐怕也是过不下去的。”
琴姨娘忙安慰:“胡说八道,我不是还在府里么。”
卢蓉垂泪道:“可我便是今日瞧见姑母这样被喊打喊杀的,日后若主母进了门,公爷身边有那样多的人,我更无地自处了。”
琴姨娘摇头不赞同:“我今日见公爷似乎真心喜欢你,你瞧,他连禾婉郡主都拒了。”
“禾婉郡主是景王之女,公爷当然不敢娶,若是旁的世家嫡女,公爷没准就答应了。”卢蓉抬头,异常坚定的看她,“姑母,我不想留在留在谢府了,想去外头。”
琴姨娘赶紧阻止:“去哪个外头?你要回曲州去?那种乡下地方,况且你父亲又是个那样的人。回头他把你送去别的地方为妾,若是碰上个又老又丑的,那你一辈子就完了!可别想这些了,就留在府里,姑母会照应你的。”
卢蓉两眼泪汪汪,垂下了头。
琴姨娘看出了问题:“你……你莫不是不想嫁给公爷?”
卢蓉小声:“其实我很怕公爷。”
心却道:开玩笑!谁要嫁给那种东西,忘恩负义,枉她从前待他还不错,反而还毒死了自己!
琴姨娘劝她:“其实公爷人不错,长的气宇不凡不说,年纪轻轻就承袭了爵位,整个洛都哪个有他这样的本事。你若跟了他,日后好好过日子,吃穿用度自然是不愁的,外头有些官员还得巴结你呢。你若日后诞下个一儿半女,更是一生无忧了。即便日后主母进了府,只要拢住公爷的心,自然也不会亏待你的。”
卢蓉咬住嘴唇不做声,只揉捏着帕子也不擦眼泪。
窗外阳光亮了她半个身子,另一半都在阴影中,就像她隐着什么委屈不愿同人说一般。
琴姨娘见她这副模样,有些不忍心,便伸手握住她:“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且告诉姑母,姑母一定替你想办法。”
卢蓉觉得铺垫的差不多了,这才缓缓开口:“公爷那般金尊玉贵,我这样的人怎么配得上。姑母,我想嫁个外面的人,便是普通人家,哪怕是街头的商贩管事,只要是能做正头娘子……也是好的。”
这话倒是真情实意,比起这个水深的谢府,倒不如外头来得逍遥自在。
琴姨娘一时哑然,她觉得卢蓉可能是被今日她被打的事吓住了,顿了顿,将还没吃完的点心也分她一点:“能入公爷的房,这可是旁人都求不来的,你当真不愿意?”
不知道外头有多少人争得头破血流,想要进入谢府,更不知有多少人想入公爷的房,怎的卢蓉反其道而行了?
卢蓉缓缓看向她,目光清澈如水,却坚定地点了头。
屋内的气氛陡然安静,角落檀香飘来,在屋内弥漫开来。
卢蓉的心在打鼓——倒不是紧张,不是担心琴姨娘说出反对的话,只是在想还有什么理由能说服她呢?
琴姨娘沉寂了片刻,换了个姿势坐在床上,拉了拉身上的被子,轻声且温柔地问:“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喜、喜欢的人?怎么会这么想?
卢蓉赶忙摆手,道:“没有。”
顿了顿,她忽然意识到琴姨娘这样的猜测不是没有原因,毕竟在她们眼里,谢国公府可是个金窝,有多少人想进来,又有多少人想入谢凌风的院子。可偏偏她不愿意,除了有可能喜欢上了旁的人,还能是什么?
琴姨娘有些犹豫,但还是要说:“府上的人都说,你对大房的二爷谢卿白……”
卢蓉赶紧道:“我只见过他几次,他问了我一些事儿,没有什么交集。”
琴姨娘舒了一口气,指尖放松地从旁边端了一杯茶过来,递给卢蓉:“既没有喜欢的人,公爷又指明要你入住他的院子,这可是天大的福分。你便听姑母的,跟着公爷,以后的日子定比现在要好。”
“其实姑母不知,崔老夫人一直不大喜欢我,日后我即便跟着公爷,也未必能一直得他的好。”卢蓉接过了茶,握在手里没有喝,“也许崔老夫人原本就想赶我走,否则也不会派两个那么漂亮的丫鬟来我房中。”
琴姨娘听到这儿,也有些犹豫起来:“你是说,老夫人原本就不打算让你伺候公爷?”
卢蓉点头道:“嗯,不然老夫人也不会将我留在她院中。也许她是在等我知难而退。若是姑母之后能同崔老夫人说说……”
说着,她抬起头,带上些许殷切的暗示。
琴姨娘自然明白她这是什么意思,犹豫片刻:“崔老夫人那两个送去你屋里的丫鬟叫什么?”
“一个叫秋雀,一个叫秋月。”卢蓉回道。
琴姨娘脑中闪过那两个丫鬟的脸庞……这两人她是见过,确实长得不错。
难道崔老夫人真有这个意思?
她本来还犹豫着,但一方面娇蓉蓉似乎心有怯意,加上崔老夫人之前就看不上自己,也许是这个原因才连累了娇蓉蓉,便最终同意了下来,道:“这样,改日我去拜见老夫人时,替你问上一嘴。”
卢蓉激动抬头:“多谢姑母。”
琴姨娘见她如此,无奈轻笑,随后又叹气摇头:“我可先说在前头,若老夫人真的应允你不必入公爷的房中去,日后你且不要后悔。”
事到如今,她还是不太明白卢蓉为何不愿此事,但卢蓉态度坚决,她也只好帮帮忙了。
卢蓉这一次没有再伪装,她抬起头,那明艳双眼如烈日骄阳一般坚定、炙热:“绝不后悔。”
***
这日后,卢蓉便回了院子,一直乖巧待着,没有再出门。
院子里几个丫鬟担心她总这样要憋闷出病来,总怂恿她出去走动走动,可惜没人能劝动她。
到了第二日,卢蓉怕崔老夫人催促她搬去林枫苑,便装起病来。
早晨一起,就虚弱地咳嗽。
桃琴吓坏了,想去请大夫,被卢蓉拦住:“我昨日起就身子不太爽利,昨日去见琴姨娘时又受了冻,怕是染风寒,不碍事儿,休息几日便好,不必惊扰大夫。”
桃琴十分焦急:“这可如何是好,昨日老夫人还说,让姑娘今日搬去林枫苑呢。”
卢蓉眼神垂下,那双眼睛虚弱到甚至没有多少光亮:“我也想早些去,但实在……咳咳……”
卢蓉说着看向秋雀,语气中满含歉意和生病后的委屈:“秋雀,今日我去不了林枫苑了,你能帮我向老夫人告个假吗?还得劳烦你帮我把东西先收拾了去。”
能先去林枫苑,秋雀自然应允:“姑娘先休息吧,我会帮姑娘安排好的。”
“多谢你。”卢蓉闭上眼睛躺好。
秋雀离开后,桃琴有些不高兴,指着她离开的方向:“姑娘!她整日这般狐媚子打扮,让她先ʝʂɠ去了林枫苑,还不勾引了公爷去?”
桃琴原本就不大喜欢不秋雀,更不希望她捷足先登。
卢蓉不想解释,只装作虚弱地躺着,像是动一下都要了她的命:“卢家那边,那位怎么样了?”
“听说昨日回了绣绮院后没多久,就做了一盘什么‘牛乳茶’送去给公爷了。”桃琴边回道。
“牛乳茶?”卢蓉没听说过这种东西。
“是了,奴婢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那卢家姑娘还给它替了首诗,叫什么‘酪浆煮牛乳,玉碗凝羊脂’。”桃琴撇撇嘴,“公爷似乎觉得很有新意,还打赏了卢家那姑娘。”
卢蓉心想,昨日崔老夫人才提点,晚上卢鸢就行动了,挺利索。
既然卢鸢一心想往上爬,便由着她去……说到底,她就和从前的自己一样,不过是卢家的工具而已。
想到这里,卢蓉有些伤感起来,看上去还真病恹恹了。
桃琴想给她弄些吃的或者药来,卢蓉不愿意,最好什么不吃,才能更显得她病得真实。
见状,桃琴都快哭了:“姑娘,你什么都不吃怎么行?好歹吃一些吧。”
卢蓉心虚地翻了个身,不再看她。
……
另一头,崔老夫人本来就不大放心娇蓉蓉,时刻让人盯着她。
这会儿,听秋雀说她病了,先由秋雀收拾了东西去林枫苑,便应了下来。
秋雀立即欢天喜地回了屋,准备收拾东西去林枫苑。
秋月见她出门前还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便好心提醒道:“你是替姑娘收拾东西过去的,何必这般装扮,小心落人话柄。”
秋雀低头看看衣裙,抚过一缕发丝,不屑道:“你不必揣着明白装糊涂,老夫人让我们跟着姑娘是什么缘故,你会不知?我只是先一步去公爷屋里而已,你莫要多管闲事。”
秋月皱了眉:“姑娘待你我这样好,你应该先为姑娘考虑。”
秋雀仰起头来,冷哼一声:“是她自己病了,没这福分,怎么能说我不为她考虑?”
屋子外头的小道上偶尔有人走动,秋月叫她声音小些,但表情古怪,若有所思:“说来也是奇怪,姑娘昨日看着还好好的,夜里似乎也没有多冷。”
秋雀一愣,心中没来由咯噔一下:“你这什么意思?难不成怀疑她装病?”
秋月赶忙摇头,可不能胡言乱语:“我只是奇怪,当然,兴许只是姑娘身子骨比较弱。”
秋雀用胭脂给自己擦拭了嘴唇,整个人看上去更加明艳,一门心思全在公爷身上,哪里有时间听秋月掰扯,便道:“别胡思乱想了,能入公爷的院子,是多少人求不了的,她又怎么可能会平白装病失了机会。定是昨日公主入府那架势,吓到她了。她一个小门小户的乡下女,哪里见过昀湘公主这样大的仗势。”
秋月盯着院子墙角那些海棠花,还有些不知名的小花儿,喃喃:“是吗?”
“好了,别挡着门,我得去公爷院里了。”秋雀说着,得意地撞开秋月,还回头看了她一眼,径直出了门。
秋月望着秋雀远去的背影,无奈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