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词并不怕沈听南,她只是知道沈听南看不上她,所以很有自知之明地离人家远一点,免得惹人家更厌恶。
此刻听见沈听南问她话,她也老老实实地回答,摇头说:“没有。”
但目光仍然没往沈听南那边看,身体也仍然紧贴着门边。
沈听南倒是毫不避讳地看着姜词,说:“那你坐那么远,是怕我吃了你?”
姜词摇头,仍然不肯看沈听南,只回答说:“不是,我有点晕车,想靠着窗户吹风。”
沈听南见姜词有意避着他,也懒得再问,收回目光,低头继续翻阅手里的文件。
车内又沉默下来,姜词一路上都贴着车门坐,她将身体收得窄窄的,不敢多占车里的空间。
知道沈听南在看文件,于是一直小心翼翼地秉着呼吸,生怕连自己的呼吸声都惹人厌烦。
一直到十分钟后,车子终于开到了市图书馆附近。
姜词迫不及待地想要下车,连忙和司机说:“陈叔,您就在前面路口停吧,我到对面文具店买点东西。”
陈叔“诶”一声,将车子缓缓滑过去。
等车子停稳,姜词迫不及待地解开安全带。
她抱起自己的书包,下车前,犹豫了一下,还是抬头看向了沈听南,礼貌地说:“谢谢你送我过来。”
沈听南头也没抬,仍专心翻阅着文件,很淡地“嗯”了一声。
姜词也不敢多打扰沈听南,连忙下了车,将车门轻轻关上,转身就跑去了对面的文具店。
车子重新启动。
过了一会儿,沈听南忽然出声,闲着无聊问了一句,“我看起来很可怕吗?”
陈叔虽然一直在前面开车,但他刚刚透过后视镜也看到姜词一路上都缩在车门边,那样子看起来就是很怕沈听南的样子。
陈叔说:“姜小姐年纪小,对您也不了解,有点怕您也是正常的。”
沈听南本来也只是随口一问,他一边检查文件上的数据,一边未置可否地回了一句,“是吗。”
语调敷衍,其实并不关心。
*自从那天之后,姜词就再也没和沈听南打过照面。
她偶然听母亲提起,说沈听南到美国出差了,估计要好几个月才会回来。
她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有些开心。她住在这个家里,最怕的就是沈听南。
听到沈听南出差不在家,她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
她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沈听南能晚一点回来,最好能等她高考结束,上大学以后再回来。
那时她已经搬去学校宿舍,再也不用住在别人家里,也不用再和沈听南见面。
她知道沈听南看不上她,可她又何尝喜欢跟他们这些有钱人有瓜葛?
就算在大街上遇到,她也只会躲得远远的,绝对不会厚着脸皮去跟人家攀关系。
*不过天不遂人愿,老天爷并没有听见她的祷告,沈听南出差两个多月就回来了。
那时正值春节,姜词很想回家陪奶奶,可当她和母亲说时,母亲却不同意,说:“你现在高三,春节总共才几天的假,不好好待在家里,瞎折腾什么。”
姜词道:“我算好了时间的,我回去和奶奶待一星期,等补习班开课就回来。”
“不行。”周芸想也不想就拒绝,说:“今年春节你必须留在这边。”
“为什么?”姜词不解。
周芸看着姜词,认真同她说:“今年是我们在沈家过的第一个春节,你沈叔叔喜欢热闹,你必须留下来。而且大年初一沈家祭祖,你也得去。”
姜词知道母亲从前过得苦,所以这些年来她一直很听她的话,她让她做什么,她都尽量照做,她让她转学到北城来,她再不愿意,也跟着过来了。
可她此刻看着母亲,却忽然觉得很累。
她眼睛不自觉地泛红,说:“沈叔叔喜欢热闹,我就必须留下来?那我奶奶呢?在你不要我的时候,在爸爸去世以后,是奶奶把我接到身边,是奶奶给了我从未得到过的亲情,是奶奶让我知道,这个世上还有人爱我。”
“我一直知道生育之恩很重,所以这些年来我也一直很听你的话,可为什么每次都是我在妥协?我根本不想来北城,我也不想住进沈家,你知不知道,沈家所有人都看不起我们,为了你我一直在忍受,忍受着别人把我的自尊踩在脚底下,忍受着别人鄙夷的目光,忍受着别人冤枉我偷东西。我已经忍受了这么多,为什么现在我连回家陪奶奶的自由也没有了?”
“沈叔叔是你的男朋友,不是我的,沈家也不是我的家,我为什么一定要留在这里?”
姜词控制不住地啜泣,哭得满脸泪水。
周芸从不知道女儿竟然受了这么多委屈,她惊讶地问:“谁欺负你了?谁冤枉你偷东西?”
姜词抬起胳膊擦掉满脸的眼泪,她已经不想再谈这些,红着双眼看着母亲,说:“我一定要回去,我明天一早就走。”
“小词——”周芸蹙着眉心,还想再劝。
姜词却不想再听,她擦干眼泪回头,大步朝和母亲相反的方向离开。
周芸原本还想再跟上去,但手机忽然响起,是沈哲打电话找她,让她去他书房看个东西。
周芸看着女儿越走越远,迟疑半晌,最终还是选择去沈哲那边。
她转身朝着和姜词相反的方向走,和沈哲说:“我马上就过来。”
周芸离开以后,小花园终于静了下来。
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从旁边一颗大树后走出来。
沈听南穿一身黑色西装,双手抄在裤兜,他站在月光下,五官刀削斧刻般的英俊硬朗。
他略带嘲讽地盯着周芸远走的背影看了会儿,最后转过身,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开。
他原本打算回他自己院里,但经过梅园的时候,听见有人在哭。
他顺着声音看过去,就看到姜词抱着胳膊蹲在河边。
她双肩轻轻发抖,一看就是在偷偷抹眼泪。
沈听南骨子里并没有多少柔情,他一惯冷漠,属于看到别人哭,不仅不会安慰,还会嫌对方吵得他耳根不清净,要哭别到他面前哭。
可也许是今晚的月色太好,也或许临近新年,他心情不错。
又或许是,他刚刚在大树后面无意听到了小姑娘满心的委屈,那些眼泪砸得他破天荒地心软一回。
他朝着姜词走过去,抄兜站在她身后,开口问:“怎么?要跳下去?”
姜词没想到会有人在,她飞快地擦掉眼泪,从地上站起来,然后才转身面朝向沈听南。
沈听南借着月光看她,她脸上泪痕未干,一双眼也哭得红肿。
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语气也难得一见地柔和几分,说:“大过年的,哭什么。”
他从西裤口袋里摸出包纸巾,递给姜词。
姜词愣了一下,随后伸手接过,她声音里还带了点没有压下去的哽咽,看着沈听南,感激道:“谢谢。”
更多安慰的话,沈听南也说不出来了。
看了姜词一眼,说:“回去吧,大晚上待在外面,也不怕冻感冒了。”
他说完就先行离开。
但往前走了几步,又有点不放心。
于是几步走回院里,进门就吩咐管家,“去外面,跟着姜词,等她安全到家,你再回来。”
“是。”管家应一声,跟着就要出门。
沈听南忽然又想到什么,顿住脚步,回头叮嘱管家,“远远跟着就行了,她要是哭,也别去问。”
“是,我知道了。”
“去吧。”沈听南交代完,这才放心回了他自己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