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建安八年,二月初二。

坤宁宫的桃花开了初芽,春雨蒙蒙,冷透整座宫殿。

“瑾儿,陛下是不是又去了永乐宫?”林霜望向那片看不到头的宫墙,神色恹恹却声音平静。

“……是。”大宫女瑾儿低声回答,担忧地上前替她披上鹤氅,“皇后娘娘,您身子不好还是回屋吧。”

林霜眼神微黯,许久轻轻摇头。

“无妨,你替本宫将那匣子里的明徽剑拿出来,置了一整个冬,怕是锈了。”

那剑是沈韫玉送她的唯一一件礼物。

瑾儿却忍不住劝道:“娘娘,那哑女也不知用了些什么手段,轰得陛下都不知多久没来坤宁宫了,您还管那剑做什么?”

冷雨飘摇,打落初芽。

林霜看着她又像是在看她自己:“瑾儿,她如今已是皇贵妃,莫要再口出不逊。”

瑾儿心里难过,只得转身去拿出那把断剑。

林霜用手帕仔细擦拭着剑身,仿佛这断剑是什么稀世珍宝。

这时,“嘭——!”的一声。

坤宁宫的门是被人踹开了!

林霜手一顿,缓缓转过身。

果然,来人是沈韫玉,姜国皇帝,同时也是她的夫君。

沈韫玉一身黑底龙纹长袍,狭长的凤眸蕴满怒意,开口就是斥责。

“林霜!你竟敢趁我不在谋害绣儿!”

林霜一怔,却是缓缓起身行了个礼,像是没有感受到沈韫玉的暴怒一般:“臣妾只是按照您离宫前的嘱咐,命太医院送了些补药过去。”

她如实说了,沈韫玉却越发愤怒!

他一把抓住她的下颚,那眼神如刀一般落在她身上。

“林霜!你明知道绣儿当年为了救朕,自此身虚体弱,虚不受补!我让你照看她,你就是这么照看的!你这皇后看来是不想做了。”

林霜下颚一阵疼痛,心口苦得发涩。

她是他的皇后啊,明明他也曾送她长剑,许她一生。

可如今他心里,却只有一个农家哑女,从那女子进宫,他似乎就再未给过她好脸色……林霜艰难开口:“陛下,臣妾送的都是性平之药,皇贵妃是不可能吃出问题的……”

话未说完,沈韫玉猛地松手,一脸嫌恶:“还敢顶嘴?林霜,你是仗着林家撑腰便可以顶撞朕了,好得很!”

林霜一下没站稳,撞在身后的桌子上,手腕被断剑剑锋狠狠一划!

鲜血一下涌出,林霜却似毫无感觉,一双清眸只看向沈韫玉。

五年了,无论赵绣儿有什么不舒服,便全是林霜的错。

从前她还解释,还委屈,可是现在,她已经连解释都不想给了。

“陛下这次想如何罚我,直说便可。”说着,林霜却还是忍不住红了眼。

沈韫玉冷笑:“看来,你是真觉得朕不能拿你林家怎么样。若绣儿再有任何闪失,朕一定废了你,连带林家人,朕一个都不会放过!”

林霜一怔,林家满门忠烈,数百条英魂怎么在沈韫玉口中连赵绣儿一根指头都抵不过了呢?

她该难过才是,可林霜只是垂头应了声:“是,臣妾谨记。”

沈韫玉见林霜低眉顺眼的模样,却是越发厌恶。

只觉装模作样至极,半点没有从前良善的影子了。

“你怎么变成现在这幅模样了?”

他说完便挥袖离去。

林霜呆在原地,一旁的瑾儿含着泪忙去叫太医。

半响,林霜喃喃出声:“沈韫玉,变得到底是我,还是你?”

少年深情,怎知今日,红颜未老恩先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