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林霜看着眼前之人,忽然想起来,她十六岁那年入主中宫,成为他的皇后,现今八年。

最好的年华,全数都留在了这一片片青砖黛瓦垒起来的高墙里了。

而那个让她心甘情愿把自己围在这里的人,却突然撒手不管了。

“是,臣妾不过淋了一场雨,并无大碍。”

林霜抬眼透过窗,越过那被暴雨打落的满院桃花。

越过那看见桃枝曼不过的高墙,越过一座座的黑压压的宫殿,到了更远更远的地方。

那里有从前的沈韫玉。

少年时候的沈韫玉,一袭白袍,烈烈红马,是众多皇子中最出色的。

可他却依旧会在下课后偷溜出宫为她掏鸟窝,为她摘桃花,为她铸剑。

他是林霜的如意郎君,心上唯一的良人。

林霜嫁给玉郎的第三年,沈韫玉出征,长岭一战成名,却也身受重伤,被赵绣儿救起。

从此,沈韫玉眼中再也没有旁人。

林霜回过神,强撑起身跪倒在地:“臣妾已赴约,望陛下金口玉言。”

沈韫玉被在身后的手狠狠攥起,从齿缝溢出一句话:“皇后,记性倒好。”

他一挥袖,转身便走。

看着那绝情的背影,林霜霎时气力全失,软软倒在了地上。

良久,她费力拖着身体,想起身倒杯水,却怎么也起不来。

林霜下意识唤了一声:“瑾儿。”

空荡荡的宫殿,仿佛没人一样,没有丝毫回应。

是了,瑾儿死了,偌大深宫,再也无人会心疼她一二了。

这宫里的日子再难,她未曾哭过一回,只此刻,一滴眼泪悄然而下,落地无息。

沈韫玉,你是真的够狠。

三月十九,桃花开到了最灿烂的时候。

可今年的雨却一场又一场,春色都染上了锈色。

坤宁宫来了新婢女小如,是沈韫玉让人送过来服侍她的。

他本人,林霜却是许久未见了。

只听人说,赵绣儿怀孕后,沈韫玉日日都待在了那儿。

林霜的身子一直不见好,小如担忧得自作主张叫了陆太医来瞧。

陆太医搭了脉,林霜忽的想起才问:“陆太医,前段时间我母亲重病,是叫您去瞧的,如今我母亲身体可好了?”

陆太医顿了顿,脸上的神色怪异:“娘娘,您不知道吗?林夫人七日前亡故,如今……已然落葬了。”

林霜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摇头:“不可能,陛下已经赐下不生丹,母亲怎么会……”

陆太医不忍地摇头,压低了声音才道:“微臣仔细查过了,陛下赐的不生丹……是假的,承蒙林家大恩,臣这才冒死告诉娘娘!”

“娘娘,您在这深宫之中,入口的东西一定要慎之又慎!”

一瞬间,林霜如坠冰窟,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凝结成了冰渣!

沈韫玉给的不生丹是假的!

她忽然想起来,瑾儿死的时候,他就说过,这还只是开始。

他还说,他恨不得将林家人千刀万剐。

所以,他口口声声说只要她给赵绣儿磕头认错,实际上不过是个幌子!

林霜心头似有无数鼠蚁啃食,钻心般的剧痛。

他骗她,以母亲的性命去骗她给赵绣儿下跪!

她望着空荡荡的宫殿,挣扎着起身,想去找沈韫玉问个清楚。

可到了门前,忽然瞥见宫中的桃花树不知什么时候都不见了。

她陡然明白,经年痴缠爱恨,都是她一厢情愿,沈韫玉半点未曾念及他们的旧情。

她笑着,忽然没有了一点力气,狼狈地倒在地上。

林霜指甲死死抠住地面,压抑得声线只剩痛楚:“玉郎啊玉郎,你骗得我好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