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旁的弥空不禁汗颜道:“尊者,此女如此跳脱……”

弥空是妙寂的座下首徒,亦是关门弟子,他在来之前便已了解过大雍这三帝姬,荒淫无道,暴虐成性,如今一见果真如此。

妙寂站于廊下,眉眼轻淡,抬眼望去,少女拿着把笤帚,满脸怒容,似乎受过很大的气。

她十分客气地将笤帚挥到他身前,他伸手稳稳接住,一点都不在乎那个笤帚方才是否洒扫过茅房。

妙寂微微弯起眉眼,看着她道:“贫僧与施主乃前世夫妻,只是因果未了,待这因果了结后,施主可自行离开。”

“山中事物应有尽有,施主不必担心。”

前世,他人间的寿元尽后,念及与她也算有缘,虽为露水夫妻,但至少相携半生,便想带她一道飞升渡仙。

可不巧的是,他雷劫在即,上古大妖虎视眈眈,危急时刻,他这才将她记忆封住,送入轮回六道。

当时事态过于紧急,她没饮孟婆汤,也不曾渡奈何桥,算不得转世投胎。

少女眉眼发冷:“可你从头到尾都未经我应允,若我不了结这因果,会如何?”

她欺身靠近,发间花香轻暖。

妙寂凝她半晌,又移开目光:“你我将不得圆满,永堕轮回。”

“我怎么觉得是你想飞升?这时又扯何你我?”她蓦然顿悟,而后又道,“人生在世如蜉蝣,我为何偏要贪那长生?”

妙寂蹙起长眉,似乎有些苦恼。

“除非……”她不断压近妙寂,食指点上他的唇,又沿着嘴唇一路向下,滑过滚动的喉结,最终定格在他微微敞露的衣襟。

她踮脚,嘴唇贴在他微凉的耳廓,语气婉转:“你愿以身饲虎。”

她这话说得引人遐想,一旁的弥空当即跳起来,脸色凝肃:“大胆,你竟敢轻薄尊者!”

“弥空,莫要冲动!”

“尊者,她!”

芙姝目含笑意地瞧着这师徒:“这是我的地盘,我想如何便如何。”

“你,你你你!”一个字被少年来回嚼了半天,都未吐出下一句。

几人尚在谈话,远处又跑来一个宫娥,气喘吁吁道:“帝姬,帝姬不好了!”

芙姝又蹙眉了:“怎么这些下人天天都要咒我不好了,我到底哪里不好了?”

“罗公子他,他今晨见不到您便哭闹半日,如今路过河边,与徐公子打起来了!”

芙姝撩起衣袍,又如一阵轻烟般奔过去。

弥空望着她的身影,忧心道:“尊者,我听山下镇民说她收了一百五十个面首,原来都是真的。”

妙寂垂眸回想着前世她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说好的你来寻我,你若一日不来,我便每日寻一房男妾,寻欢作乐!

是他失约在先。

这厢,芙姝来到河边,只见两个白面小生浑身湿漉漉,正互相瞪视对方。

“殿下,徐慕说您的玉足是七寸,可我分明记得,您的玉足是六寸半!”

徐慕狠狠打了他一拳:“就是七寸!奴与殿下日日耳鬓厮磨,她身上没有哪一处是奴不了解的!”

“够了!”

芙姝没穿鞋,只穿了一双罗袜,她干脆甩开那双袜子,光脚踩在草地上:“小青,给我量量,看看到底是几寸。”

侍女忙不迭道:“殿下,您这样寒气会从脚底钻进来的!”

芙姝不甚在意地摆摆手:“我倒觉得这样还挺凉快的。”

说罢,她偷偷瞟了两眼身后。

佛者脸上温温凉凉,看不出情绪。

心下骤然生出些无趣,芙姝撇撇嘴,随即调笑般道:“我不量了,谁给我舔干净,谁就是对的。”

饶是见惯了荒唐事的罗徐二人也皆是一愣,渐渐红了耳根。

那些跟在她身后的小和尚更是直接嗤她孟浪不知廉耻。

徐公子率先捧起她的脚,眼角上翘,携着勾人媚意:“殿下,这等闺房之乐,怎可为外人道?”

他将她的小脚按在自己脸上摩擦,芙姝心下微冷,那温热绵滑的触感,十分叫人恶心。

芙姝拼命压下想将他踹开的冲动,手指堪堪勾住了徐公子的下巴,一字一句道:“若有人瞧着,也自有一番原野之趣。”

妙寂望着芙姝的脚窝就这样被男人捏在手心揉搓,心下微寒。他缓步走上前,按住芙姝的肩膀,敛目沉声道:“贫僧听闻施主今晚还要试婚服。”

芙姝眸色一深,一脚将那徐公子踹翻在地,而后笑眯眯地观察那和尚的神色。

醋了吗?

可是她见他那公事公办的语气,又不太像。

还说什么夫妻,明明就是出家人打诳语!

这种‘得道高僧’,要女人来侍奉自己还编那种莫须有的借口骗人,真是毫无羞耻之心!

芙姝一时间心头火起,面上却不显,仍笑语盈盈道:“你这就听闻了?可我并未答应嫁给你呀,和尚。”

妙寂能清清楚楚地瞧见她对自己的嘲讽。

她不入轮回活了两世,此事若被地藏王知晓,她寿数未尽便必定惨死,若因果再未了,或许还会化为冤魂无法往生。

此事皆因他而起,他不能枉顾人命。

“施主误会贫僧了,事关施主性命,贫僧愿在此立誓,因果了却后便与施主桥归桥,路归路,永生永世再无半点瓜葛。”

他说的是真话,他已离灭欲心,待这尘俗之事彻底了结后,不日便会坐化。

芙姝仍不信,她的面首多得一个宫殿都放不下,更何况是听过的甜言蜜语,血泪毒誓。

她不容置喙地将自己的足放到他跟前,高傲的下颌微微抬起:“好啊,那先帮我把脚浣干净,方才惦记着我的小面首,踩了一地脏泥。”

芙姝面上满是跋扈之色,直看得一旁弥空嗔心渐起,怒上心头。

可妙寂面色仍旧清淡,他不知她这一世为何这般喜欢调笑于人,明明命数命格都没改,她还是她。

他想起旧时每逢他得胜而归,芙姝总是会准备好火盆与艾草,与他接风洗尘,相互对饮。

芙姝完全不知道他的内心想法,只见一双抄经念佛的宽厚大手,稳稳地托住她的足,那足底沾着泥草,还有徐公子脸上的体温。

心中滑过一抹微妙的感觉。

婢女很有眼力见地端来水盆,他缓缓蹲下,握着她的脚轻按在水盆中。

水温微烫,芙姝却觉得非常合适,头皮一下子绽开。

她的目光从妙寂茂密的青丝渐渐滑落至他的脸庞,最终落于他的手前。

他的手力道适中地替她搓掉脚上的泥,宽厚手掌上带着一层薄茧,划在脚底,微微痒。

很快,清澈的水逐渐变得污浊,将泥草洗掉之后,他又开始替她揉捏足上的穴位,酸涩感从脚心蔓延,芙姝难耐地皱起眉。

渐渐的,疲累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深入灵魂的舒爽。

不多时,芙姝发现自己气息愈发不稳,身上也变得有些无力,她忙抓住他的肩膀撑住上半身。

他的肩膀温热而结实,勃发的肌肉隐藏在洁白如昙的的僧衣之下,喷薄欲出。

芙姝心中更加不快。

衣料如此之薄,定是为了讨她欢心,此人真乃居心叵测。

她不想泡了,便扭了脚踝要挣脱,却又被那双手不容置喙地重重按了回去。

猝不及防被捏到了脚腕某处,芙姝没忍住声音,轻呼一声,整个人脱力跌在他身上。

芙姝从来没这么羞耻过,她的脸颊贴着他的耳垂,拉着他茂密的头发做挡,羞愤道:“和尚,你,你这是正经**么?”

妙寂长眉微蹙,她与他靠得极近,发间香甜的气息萦绕在鼻尖,久散不去。

他微微与她扯开些距离,淡道:“方才贫僧注意到施主寒气郁结已久,如今只是替施主疏通下血管,此后若再逢冬日,施主的脚应该都不会再凉了。”

芙姝心中一阵错愕。

原来这和尚也并非表面那样无情?

她轻揽住佛者的颈,他温热的鼻息喷在她的颈后,带着几分无言的旖旎。

周围的一众宫婢小脸通红,两个面首更是当场石化在地,小沙弥们亦看得面红耳赤,纷纷捂眼转头低声念经。

这叫洗脚?

太嚣张了,这两人就差没把共赴巫山打他们脸上了!

两人保持着一个微妙的姿势,很久都没有动。

芙姝还在猜他到底能忍到什么程度,她如此浪荡,什么前世因果都跟她无关了。

可他非但不觉得她冒犯,甚至拍拍她的脊背,胸腔微震,那微沉的声音中还带着舒缓人心的低磁:“足已浣完,去试婚服罢。”

嗯?这是在勾她?

芙姝好整以暇地凝眸望他,嘴上没答应,心中的鱼却悄悄咬钩。

芙姝穿好鞋袜,头也不回地走了。

而即便她什么也没说,妙寂也知道她是去试婚服了。

望着她远去的身影,佛者轻轻撵动腕间的佛珠,唇珠微动,低声念了句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