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姐姐,我有点困,不会影响你弹琴吧?”

安浅伏在我肩头,睡眼惺忪。

我不置可否地抬眼,十指在琴键上灵活跃动。

余光瞥向琴房中央悬挂的金丝钟表,时针离“12”还有堪堪一指的距离。

再过三分钟,顾寒便会无意间经过这里,为这琴音驻足。

前世的我,曾加入过一个抑郁症聊天群。

里面全是和我一样每天生活在绝境中的人。

我在那里认识了一个少年,并与他相约帮助对方解脱。

然而这个约定本身就是我一时脑热的发泄——

因为当时的我即使对生活失去希望,也不想连累到一体双生的妹妹。

那个动不动寻死觅活的少年就是顾寒。

顾氏集团董事长在外国的私生子。

听说他母亲是俄罗斯的娼妓,生下他后便因性病与毒品死在破烂的出租屋里。

顾寒褐发蓝瞳,轮廓有中式韵味,高耸的鼻梁与眉骨又混杂着极北之地的凛冽。

然而作为众多私生子之一,顾寒因生母卑微而从小被欺凌排挤。

还被造谣是天生的艾滋病携带者,无人敢跟他亲近。

不知怎的,我逐渐成了唯一被他信任的人。

顾寒精神状态不太稳定,几乎天天都要跟我发疯。

有时只是十分钟没回消息,他就威胁说要从跨海大桥最中间的位置跳下去。

我深知被人厌恶嫌弃的感受。

因此即使面对这样的他,也永远是包容与温情的姿态。

与其说救赎顾寒,不如说我在透过这个过程疗愈那个遍体鳞伤的自己。

有人说,人类爱别人的方式,往往就是自己最想要被爱的方式。

也许正因为想收到玫瑰,所以我做了先送出玫瑰的人。

可最终那个被我以血肉滋养的顾寒。

还是视而不见地越过我,将满腔热情倾注给了别人。

咔哒。咔哒。时针跃动。

被风扬起的纯色窗帘将钢琴前的两道身影裹挟其中。

弹下最后一个音符时,门口终于传来一声疑惑的,“安安?”

一切都与前世分毫不差。

琴音戛然而止。

我和妹妹同时回头。

上一次,看到顾寒的瞬间,我便不由自主双颊烧红。

而少年的目光却越过我,直直望向我身旁睡眼惺忪的安浅。

“安安?”他颤着声音,“是你吗?”

安浅茫然抬头,本能地微笑。

阳光给侧脸镶上一层若有若无的金色光环,恍然如天使。

“安安?”她侧头,困惑地轻声重复。

“你的克罗地亚狂想曲,弹的很好。”他了然般微笑,“我知道一定是你,这是我在原曲基础上改过的谱子。”

“你一直不肯见我,就是因为这个?”

顾寒眼神投向我们腰腹部***的连接处。

安浅的目光迅速在我们二人之间逡巡。

不多时,她便猜出了事情的真相。

“你改的好,但我弹的不好,见笑了。”

她笑容愈加甜美,直勾勾地盯着顾寒那张异域风情的脸。

“安安,不用感到自卑。”顾寒轻轻牵起她的手腕,目光瞬也不瞬,“我永远不会嫌弃任何样子的你。”

“更何况现在的你……有种让我无法抗拒的美感。”

我双眼微愣,脑中嗡嗡作响。

虽然近在咫尺,自己却好像与他们二人身处不同次元。

顾寒说他不会嫌弃我的任何样子。

但他第一眼就认错了。

他坚信与自己网恋了三年的人是面容姣好的安浅,而不是一旁形容枯槁的我。

上辈子我气到失去理智,拼命争辩那个人是我。

却被妹妹轻轻巧巧几句话说成我在嫉妒,而他鄙夷又厌恶的样子我至今还历历在目。

“如果你不是跟安安连为一体,你会因为这几句话死得很惨。”

从回忆中醒神。

我自然地合上琴盖,准备做个没有存在感的透明人。

可是出乎意料之外的是。

也许是春风的一嘘,恰巧将我稀松的额发吹起。

顾寒的目光,这次竟然定定地聚焦在我身上。

我轻轻侧过脸,躲开了对视。

然后对妹妹说:

“浅浅,你这次弹的确实很好。”

“浅浅?”

顾寒一怔。

擅长察言观色的妹妹很快搞清楚状况,随即自然地接过话头。

“是谱子最后七个音改得好,我弹的不怎么样,献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