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我有点困,不会影响你弹琴吧?”
安浅伏在我肩头,睡眼惺忪。
我不置可否地抬眼,十指在琴键上灵活跃动。
余光瞥向琴房中央悬挂的金丝钟表,时针离“12”还有堪堪一指的距离。
再过三分钟,顾寒便会无意间经过这里,为这琴音驻足。
前世的我,曾加入过一个抑郁症聊天群。
里面全是和我一样每天生活在绝境中的人。
我在那里认识了一个少年,并与他相约帮助对方解脱。
然而这个约定本身就是我一时脑热的发泄——
因为当时的我即使对生活失去希望,也不想连累到一体双生的妹妹。
那个动不动寻死觅活的少年就是顾寒。
顾氏集团董事长在外国的私生子。
听说他母亲是俄罗斯的娼妓,生下他后便因性病与毒品死在破烂的出租屋里。
顾寒褐发蓝瞳,轮廓有中式韵味,高耸的鼻梁与眉骨又混杂着极北之地的凛冽。
然而作为众多私生子之一,顾寒因生母卑微而从小被欺凌排挤。
还被造谣是天生的艾滋病携带者,无人敢跟他亲近。
不知怎的,我逐渐成了唯一被他信任的人。
顾寒精神状态不太稳定,几乎天天都要跟我发疯。
有时只是十分钟没回消息,他就威胁说要从跨海大桥最中间的位置跳下去。
我深知被人厌恶嫌弃的感受。
因此即使面对这样的他,也永远是包容与温情的姿态。
与其说救赎顾寒,不如说我在透过这个过程疗愈那个遍体鳞伤的自己。
有人说,人类爱别人的方式,往往就是自己最想要被爱的方式。
也许正因为想收到玫瑰,所以我做了先送出玫瑰的人。
可最终那个被我以血肉滋养的顾寒。
还是视而不见地越过我,将满腔热情倾注给了别人。
咔哒。咔哒。时针跃动。
被风扬起的纯色窗帘将钢琴前的两道身影裹挟其中。
弹下最后一个音符时,门口终于传来一声疑惑的,“安安?”
一切都与前世分毫不差。
琴音戛然而止。
我和妹妹同时回头。
上一次,看到顾寒的瞬间,我便不由自主双颊烧红。
而少年的目光却越过我,直直望向我身旁睡眼惺忪的安浅。
“安安?”他颤着声音,“是你吗?”
安浅茫然抬头,本能地微笑。
阳光给侧脸镶上一层若有若无的金色光环,恍然如天使。
“安安?”她侧头,困惑地轻声重复。
“你的克罗地亚狂想曲,弹的很好。”他了然般微笑,“我知道一定是你,这是我在原曲基础上改过的谱子。”
“你一直不肯见我,就是因为这个?”
顾寒眼神投向我们腰腹部***的连接处。
安浅的目光迅速在我们二人之间逡巡。
不多时,她便猜出了事情的真相。
“你改的好,但我弹的不好,见笑了。”
她笑容愈加甜美,直勾勾地盯着顾寒那张异域风情的脸。
“安安,不用感到自卑。”顾寒轻轻牵起她的手腕,目光瞬也不瞬,“我永远不会嫌弃任何样子的你。”
“更何况现在的你……有种让我无法抗拒的美感。”
我双眼微愣,脑中嗡嗡作响。
虽然近在咫尺,自己却好像与他们二人身处不同次元。
顾寒说他不会嫌弃我的任何样子。
但他第一眼就认错了。
他坚信与自己网恋了三年的人是面容姣好的安浅,而不是一旁形容枯槁的我。
上辈子我气到失去理智,拼命争辩那个人是我。
却被妹妹轻轻巧巧几句话说成我在嫉妒,而他鄙夷又厌恶的样子我至今还历历在目。
“如果你不是跟安安连为一体,你会因为这几句话死得很惨。”
从回忆中醒神。
我自然地合上琴盖,准备做个没有存在感的透明人。
可是出乎意料之外的是。
也许是春风的一嘘,恰巧将我稀松的额发吹起。
顾寒的目光,这次竟然定定地聚焦在我身上。
我轻轻侧过脸,躲开了对视。
然后对妹妹说:
“浅浅,你这次弹的确实很好。”
“浅浅?”
顾寒一怔。
擅长察言观色的妹妹很快搞清楚状况,随即自然地接过话头。
“是谱子最后七个音改得好,我弹的不怎么样,献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