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回到小公寓,打开门后,黎笑笑踢掉高跟鞋,先在沙发上瘫了了一会儿。

跟贺家人接触之后,黎笑笑心情并不是很高兴,虽然在心底不停地告诉自己要看开些,只要自己下定决心离开就够了,其余就让时间去证明。

静下来后,心里不难过是假的,她脑子里还在回荡王稳刚才说的话。

——回去我会告诉老板,提高你零花钱额度。

黎笑笑先是嗤笑了一声,随后又丧着脸,埋进靠枕里。

过了一会儿,传来轻声的呜咽,到底是从什么开始的,她对贺沥舟的喜欢卑微到这种地步。

每一个人都可以嘲笑。

喜欢一个人并没有错,如果被喜欢的人没有回应,在别人眼里,先动心的那个人,就变成了可以奚落的对象。

谁先喜欢,谁就是要不断承受负面情绪的人。

或许又因为贺沥舟很完美,最后错的那个人自然就变成黎笑笑了。以至于后来,不论她做什么,在那些人眼里都变成有预谋,有心计。

她从贺家搬出来,自己开始独立,然而在那些人的眼里,她的这些“花招”不过是为逼婚,或者是想要提高零花钱的额度。

她蹭着抱枕,哽咽,小声说给自己听:“黎笑笑,你一定要撑住。”

“不许回头。”

虽然心情不好,倒也没自暴自弃,躺了一会儿便起来给自己弄点吃的。

手机震动两声,见于晓晓发了一条短信过来。

“你猜刚才谁给我打电话了?”

黎笑笑回了个字:“谁?”

于晓晓回复了一个【奸笑】“你们家的大内总管!”

孟忠?他不前几天刚被骂走吗?

“来找我?”

“当然。”

“找我什么事儿?”

于晓晓没回答:“你都不知道那管家跟我打电话时候有多客气,毕恭毕敬的。”

“今天都改口叫我于小姐,还让我把你电话告诉他。”

黎笑笑手中一顿,拨弄着碗里的泡面:“你说了?”

于晓晓一听这话不高兴了:“姐们是那种人嘛?”

黎笑笑松了口气:“算你够义气!”

“不过我还真告诉了他一个号码?”

“什么电话?”

“精神病院号码,我让他带整个贺家人都去看看脑子。”

“哈哈哈哈!差点把那老头给气晕了!”

黎笑笑笑出声,语气轻快道:“他们贺家人从来不会觉得自己有错,甚至认为地球就是围着他们贺家转的。”

于晓晓那边停顿了两秒,悠悠问:“别现在说的好听,要是贺沥舟亲自来找你呢?”

黎笑笑叹了口气:“他不会。”

说着,又想起从前。

黎笑笑哀声道:“住在一起八年,我从来没离开过他,他更是没有主动找过我。”

于晓晓那头倒吸了一口气:“你这倒贴程度,都能破吉尼斯世界纪录了!”

黎笑笑:“我也觉得自己挺厉害,对一块冷冰冰的石头爱了八年。”

于晓晓宽慰她:“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黎笑笑:“……我又没出家。”

“放心,等他回来我会把事情说清楚。”

于晓晓听不下她语气这么低落,在那头怂恿道:“既然你都‘改过自新,重新做人’,不如咱们玩点**的……”

“什么**的?”

“红公馆这里搞了个成人夜场,特**。”

成人夜场实际就是夜店,也就于晓晓没见过几回世面,每次都贼兮兮地叫成成人夜场。

黎笑笑毫不客气拆穿她:“得了吧,就你那家教严得……你哥还允许你半夜不回家看成人夜场?”

于晓晓是典型那种花花肠子多,但一向有贼心没贼胆的。

不然这么多年,她也不会连去个夜场都会叫黎笑笑一起。

“你呀,就是太压抑了,出来放松一下嘛。”

黎笑笑懒得揭穿她,“你自己想去就去,干什么非带上我。”

最后,于晓晓祭出杀手锏:“你知道这次夜场有个主题展嘛?”

“什么主题展?”

于晓晓小声:“人体彩绘。”

“据说是古希腊神话主题的哦!”

说到古希腊神话,很多人都会跟唯美清纯联想在一起。其实大多数的古希腊神话充斥着血腥和暴力,以及***关系。

对于她们学美术的来说,没有什么比希腊神话人体彩绘更具有神秘艺术感了。

“去不去?”

黎笑笑犹豫了两秒:“去。”

——

红公馆离黎笑笑住的地方比较远,于晓晓开车过来接她时,已经十点多。

上车时,于晓晓瞥了她一眼。

黎笑笑穿着一件黑色的丝绸衬衫,触感细腻,上身性感又妩媚。

外面一件黑色的牛仔外塔,被她松松垮垮地搭在肩上,瞬间又多了几分随性,稍稍画了些妆容。

上挑的眼妆,眉尾的眼痣,风情万种。倒是一改往日温柔妩媚的形象,窈挑大胆!

于晓晓见到她眼前一亮:“啧啧啧,看不出来呀?”

黎笑笑压了压的鸭舌帽,黑色的长卷发压在耳下:“看不出来什么?”

于晓晓蓦地笑起来,像是想到什么好玩的事情,贱兮兮地问黎笑笑:“你说贺沥舟见到你这打扮会是什么表情?”

黎笑笑望着窗外,他会是什么表情呢?

大概会皱着眉头,斥责她两声,然后再也不许她穿。

光想想就觉得没什么意思。

“他管不着。”黎笑笑摸了摸耳钉,“走吧。”

于晓晓盯着她,居然在黎笑笑的话里隐隐听出一股飒意。

到了红公馆。

下车之前黎笑笑的手机便响个不停,瞥了眼是陌生号码,抬手便把电话摁掉。

她这是新手机,知道号码的人没几个。

所以陌生号码打进来,要么是推销中介,要么……就是她不想接的电话。

“放车上吧?”

她点头,随手扔进车里。

红公馆,N市有名的销金窝,纸醉金迷已经不能形容这里的颓靡。不分黑夜白天的营业,各种俊男靓女出入,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彻夜放纵后的空虚感。

黎笑笑压了压帽子,与人群错开。

她跟于晓晓约法三章,“不喝酒,看完展过十二点就走。”

于晓晓不停地点头,她平时被她哥看得严,这会儿像个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被门口一众漂亮的侍应生笑晕了脑子。

言不由衷道:“知道啦,待会儿跟你一起走。”

两人顺着黑曜的大理石板一路走进去,很快便听到里面震耳欲聋的音乐声。

的频率快的让人心跳都跟着加速,镁光灯照射下的舞池像是一场群魔作法,乱成一团。

黎笑笑踩着大理石板走进去,脚底都跟着震动。

于晓晓请了酒,黎笑笑摁住她的手:“开车,你还喝酒?”

她倒还知道事儿,低声在黎笑笑的耳边:“我就是点一杯装装样子,不然面前空荡荡的,显得咱俩特没见过世面。”

黎笑笑懒得理会她的歪理,端着酒精饮料浅浅地抿了一口。

“什么时候开始呀?”

于晓晓正欣赏舞池里帅哥扭腚儿:“说是十一点。”

低头看了时间:“快了。”

黎笑笑实在对夜场提不起兴致,看着舞池里嗨得头发都甩开的小姑娘们,她打了个哈气。

于晓晓:“你能不能对人家夜场有起码的尊重?”

“下去跳舞。”

黎笑笑换了只手撑下巴:“不跳。”

于晓晓:“来都来了,舞池就在你一步之遥,跨进去,燃烧你自己。”

黎笑笑:“……”

“中二。”

于晓晓自己去玩,黎笑笑一个人坐在吧台喝饮料。

她身形高挑,穿着一身黑衣,露着一双长腿,又酷又性感。

一进来便引起不少人注意,加上她刻意压着帽子,只露出一截小巧圆润的下巴,透着玉白色的珠润光泽,更是令人遐想。

许明朗便那群男人之一,黎笑笑一进来,他便被她那双长腿吸引。

把玩着手里的酒杯,眼神不善地盯着她。

眼睛里玩味和打量,像是闻到猎物的味道一样,他拿着两杯酒,这么走过来。

黎笑笑这辈子,想过被任何人搭讪,唯独没想过被许明朗。

所以,她被恶心到了。

许明朗也是一脸厌恶的样子,在黎笑笑那张精致的脸上盯了几秒,然后将两杯酒一饮而尽,仍在吧台上。

“你怎么在这儿?”

许明朗倚靠在一旁的椅子上,甚至站不太稳,身上浓烈香水混着酒气,像是从骨子开始糜烂。

黎笑笑碰了碰鼻子,毫不掩饰嫌弃的扇了扇鼻子。

这个动作把许明朗激怒了,他作势要推黎笑笑:“你嫌弃谁?”

她身子偏了偏,躲开。

熏天酒气,男人蛮不讲理。黎笑笑懒得搭理他,转身准备走。

许明朗还在后面嚷嚷,她三两步钻进人群里,不见了踪影。

在这儿还能碰到许明朗,真不是个好兆头。

终于等到十一点,黎笑笑撑着眼皮打起精神。

开场前,一个染黄毛,穿绿衣的男的上来热场,上来便是要耍酷,一段骚气的舞姿惹得阵阵尖叫。

黄毛在台上做了几个泰山捶胸的动作后,“让我们期待今晚——最压轴的节目。”

“泰国人妖秀!”

黎笑笑:“???”

她要锤死于晓晓!

于晓晓也发现了不对劲儿,隔着人群不停地跟她说抱歉,眼睛却盯着台上眨都不眨。

黎笑笑被她坑过来,节目已经开始只好作罢,好在人妖秀之前她也没见过。

今天算是开开眼界。

红公馆请来的这群人妖演员个个美艳的不可方物,尺度大,玩的开。

开场几分钟便把场子全都炒起来,还拉了不少人上去共舞。

共舞还没结束,便听到大厅音乐突然一停。

下一秒,穿着警服的执法人员便冲了进来:“都不许动,抱头蹲下!”

黎笑笑发誓,她这辈子都没这么倒霉过。

显然,波折的还在下面。

警察将她跟于晓晓带着靠边站:“身份证呢?”

警察打量她俩:“有十八吗?”

她俩不停地点头:“有了,早满十八了。”

于晓晓将身份证递出来,警察看向黎笑笑,她开始摸口袋——

身份证在手机壳后面,而手机扔在了车上。

“警察叔叔,我身份证在车上……”

“你这种小姑娘我见多了,没满十八周岁就出来混夜场,打扮的再像成年人你也不是。”

“别多说了,给你监护人打电话吧。”

给监护人打电话?她爸现在在一千公里以外。

好说歹说,警察就是不信,于晓晓说要出去给她拿身份证。

一摸口袋,车钥匙刚才甩舞池里找不到了。

黎笑笑欲哭无泪,这点也太背。

警察叔叔:“还不打?是不是要调你的档案?”

黎笑笑伸出两只手:“我爸不在,我也成年了。”

警察到底没把她抓起来,而是给她带到局里做笔录。

临走时,于晓晓一脸愧疚:“我让我哥去救你。”

黎笑笑满怀希望。

许明朗他们是夜场常客,被警察盘问了几句,亮明身份后便被放走了。

路过时,见黎笑笑被警察带走,他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压着声音:“黎笑笑,你丢不丢人呀?”

“要是南哥看到你这副样子会是什么反应呢?”

黎笑笑轻声一句:“跟你这种夜场常客比,没你丢人。”

许明朗自以为拿捏住黎笑笑的把柄,却没想到这种时候,她居然还伶牙俐齿。

“不觉得丢人是吗?既然你想出风头,那就让你出个够。”

黎笑笑面无表情地错开他的身边。

她还有什么可怕的呢?一没犯罪,二没违法。

倒是他们这群人,踩着别人来显示自己高贵,都是夜场,怎么她黎笑笑来了就变成十恶不赦。

——

警察局。

今天从夜场里带回来的未成年太多,黎笑笑跟他们一起被带到一个会议室里。

会议室开着空调,警察还帮他们倒了热水,之后便苦口婆心地劝他们要好好学习,不要成天只想着玩。

一边说还一边看着黎笑笑。

“……”她到底长得多显小?

在里面待了半个小时,陆陆续续有未成年被家长带走,而黎笑笑一心一意等于晓晓来救她。

等了快一个小时,于晓晓没等到,却等到一个不速之客——贺沥舟。

——

贺家别墅。

贺沥舟一回家,在楼上重新换了套西装,没有打领带,白色的衬衫领口随意地松开一记扣子。

他一年四季大多是这样装扮,拘谨,矜束,给人一种距离感。

用于晓晓的话说,贺沥舟这种人,满脸都写着“这辈子都遇不到真爱,守着亿万家产,孤独终老的男人”。

总之一句话——有钱,没感情。

可偏偏贺沥舟又极其的幸运,他这人不仅能力出众,品貌不凡,更重要的是以前一直有个全心全意爱着他的黎笑笑。

上天对他尤其偏爱,这世上只要是他认定,几乎没有是他得不到手的。

这么多年,一直过着顺风顺水的人生。

手下的人辗转找到了黎笑笑的新号码,但是一直打不通,去了公寓也没有人。

贺沥舟语气不太满意:“一个人都找不到。”

不是王稳能力不行,他又没有千里眼,又不是跟踪器,自然不知道黎笑笑现在在哪:“我再找黎小姐其他朋友问问。”

“去问于家。”

贺沥舟从未见过黎笑笑的朋友,他一向不喜欢家里来外人,所以黎笑笑也从不敢带朋友来家里,只隐约记得,黎笑笑跟于家走得近。

以前上大学时,贺沥舟偶尔会去学校接她回家。但他这个人有时候对黎笑笑很古怪,每次去黎笑笑学校都不跟她说,直接在她教室外面等。

黎笑笑有时候放学会跟于晓晓她们出去吃,偶尔几次被贺沥舟撞到,他都十分生气。

那时候他脾气着实不太好,黎笑笑也不太敢惹他,嘴里保证以后不跟朋友出去玩了,贺沥舟的脸色才会好看些。

他挺拔的身姿立在窗外,想到以前的事情,有片刻出神。没有黎笑笑在,贺沥舟总有些不习惯。

或许他潜意识里从未意识到除了工作,其实黎笑笑是占据他生命里最多的。

皱着眉头思索片刻,王稳和管家静静地站在旁边,不敢说一句话。

他们以为贺沥舟会发火,起码会斥责他们办事不利。

但男人只是在窗前静静地站着,暗阴色的夜景将他的周身衬托的愈发强势,在他气场之余没有任何人敢靠近。

而当黎敢靠近的那个人,却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