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见 我有相思不可言

第一章初见我有相思不可言

我躲在角落里/窥视爱情/用想象慰藉荒芜/用伤口安抚伤口

【1.1】

姜雨季脖子都盼长了,只差盼成长颈鹿,终于盼到蓝庭回来。

好消息来自暑假到来的两个星期,姜雨季换上最自信的衣裳,飞奔而至离家门不远的月湖公园,心里YY着各种扑倒姿势。

远远地看到大男孩子站立在树荫下,高大挺拔的身影,头顶的一绺发丝随风扬起。她的心潮顿时起伏得像公园一角欢乐的游乐场,欢天喜地。

“丫头!”蓝庭伸手摸摸她的头,略显丰厚却梭角分明的唇线因笑优雅的展开,粗黑过眼角的眉,大而狭长的眼乌亮,细密的睫毛轻垂而下,在她身上落满温柔。

“又摸头!流氓,快甩开你的咸猪手!”雨季大声地嗔怪,眉眼里却是藏不住的笑意,小小的欢喜在心头跳跃,一阵阵地,收也收不住。

她的手在他的胳膊上、背后东摸摸,西蹭蹭,全然没有觉悟到在旁人眼里,她更像咸猪手。

摸着摸着,她倏忽发觉,左上方似乎有道目光正笔直地射向自己,她果断地回望过去,正对上锐利的眼,墨黑而冷漠。

长相上等,衣着矜贵,白皙的肤色与一看便知成长于优渥的环境,帅哥气场的气流在空气里窜动,形成漩涡,迅速凝聚周围人群的注目。

这是比蓝庭哥还要俊俏三分的男生。他为什么要看自己?

雨季一边心虚地掰着蓝庭的手指玩,一边回答他对她学习成绩的提问,眼角的余光瞥到陌生少年还在注视。

难道是为自己的花容月貌倾倒?

跟随蓝庭坐到湖边柳树下的石椅上,雨季在心中揣测着,自我膨胀得心花怒放。

“你拖后腿的数学现在能及格了吧?”蓝庭看着她圆鼓鼓的脸颊,忍不住伸手捏了捏。

“马马虎虎,就那样吧。”雨季干笑一声,用手指又拎起他头顶飞扬的几根发丝。他将她的手抓下来,她立即伸出另一只爪子。

女生,在喜欢的人面前,总会有无穷的兴致,装嗲卖萌。

悄悄地回头,光芒夺目的少年还在不远处,依然冷冷的、丝毫不似衷情的目光。

又或者——?

雨季看看身旁同样耀眼的蓝庭,联想到一个腐女自然会联想的画面,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只有某种情况,才会有这种冰冷的、复杂的眼神吧,比如……情敌。想到这,雨季的心在哆嗦,更令她崩塌的是,少年看见她几次的回望,索性走了过来。

他每走近一步,雨季的心就紧一分。等到他走到两人的石椅旁,她的心仿佛跳到了脖颈处。她望向他的眼,充满担忧和惊恐。

但是对方,目光轻轻地掠过她的脸,仿佛一点也没有理会她各种阴暗小心理。最终直直地定在蓝庭惊异的脸上。

“聂之游?”蓝庭片刻惊动的脸上,转瞬化为轻松的笑意,“来靖江玩吗?怎么没事先联系我,好去接你。”

果然是认识的,雨季在心里默哀——这个叫聂之游的眼神分明含义深厚。

“钱是你取的吧?什么时候能还我?”

片刻沉默后,他对着蓝庭开口,声音同他的眼神一样冷冷的,懒懒的。

雨季的心再次抖动。虽然声音微沙充满磁性,动听异常,但话语着实令她大跌眼镜。这是在——要债?

“什么钱?”蓝庭显然同她一样震惊,但他仍保持礼貌的微笑。

“我借你的身份证——办的建行卡里的钱,二十万。”自始至终,聂之游的眼神和声音冷漠得一致,一致得令人忍不住想冲上去对他暴打一顿。

“我没动。”蓝庭也变得严肃,身体微僵。雨季又心焦起来。

又是一阵难堪的沉默,两个人互相对视的眼神微妙复杂。

“我会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后你没还清,我会报警。”话毕,聂之游摆出一副酷酷的姿态拂袖离开。

场下再次剩下两个人相对,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开场白,雨季立在原地再次干笑了几声。

蓝庭抬起桃花眼看了她一眼,看到她尴尬的怂样,瞬间失笑。

“别担心,是他弄错了。我们只是通过驴友论坛认识,放暑假论坛联谊见了一面。”

“噢——我只是在郁闷他破坏我——的好机会,额……”

“机会?”

果断扑倒你的机会啊——未说完的话在心里兜一圈,女生的脸瞬时红成蕃茄。幸好蓝庭不以为意,再自然不过的牵起她的手,往公路的方向走去。

“我们去哪?”

“吃晚饭,高中的同学达子请客。”

“好耶,我叫上颜蕾!”

微风拂过树梢,绿意在眼前晃动。不过半年光景,感觉没有什么不同,又有什么在悄无声息地变动。

二十万,对于还是学生的他们,是笔不小的数目。也许事情并不像蓝庭说的那么轻描淡写,雨季隐隐地想,但既然蓝庭哥让她别担心,那她也就不用多想了。

她相信蓝庭,因为从小到大,他都是稳重有分寸,值得信任的人。

【1.2】

陈达请客的地方在靖江城里的酒吧一条街,因为是从未入过灯红酒绿场所的乖巧三好类学生,坐在车里的雨季,暂时停止了对蓝庭的鼓捣,一路上好奇地看向车窗外形形**的酒吧招牌。

“丫头,看什么呢?”蓝庭凑近身来。

“没——”雨季的语句还在持续,尖锐的刹车声突地响起,出租车正急刹车,大家因车的惯性撞上面前的椅背。

“毛病,走路不长眼睛啊!”停车后,司机打开车窗伸出脑袋骂车前方的人。

雨季他们这才注意到,车前方有个与他们年龄相仿的女孩,身着紧身皮革超短裙,目测绝对大于七厘米的粗高跟鞋,正从地上歪歪扭扭地站立起来,一头火红的齐耳发,浓眉大眼厚重的烟熏妆容令人看不清原本的面目。

刚站稳,她又弯腰狂暴地呕吐起来,吐出来的污秽大多粘在出租车的前身,溅到玻璃上。

的士司机瞬间暴跳如雷地开门下车,正要推搡女生。这时,及时跟着从出租车里走了出来的蓝庭住了他的手,拿出一百元给他,“师傅,算了,赶快去洗车吧。”

“真晦气!”司机收了钱骂骂咧地回到座位,不耐地将雨季也赶下去,开车扬长而去。

“你还好吧。”蓝庭拿出纸巾递到重金属风格的女生面前,高大的身子略微俯身前倾。

呕吐得正投入的女孩,好似生出一种被打扰的不悦,飞速地拉着纸巾的一角扯了过去,胡乱地擦擦嘴角,斜睨他一眼,“谢谢!”

道谢被她的东北腔说成了咬牙切齿的味道。

雨季与蓝庭立在原地,醉酒女孩歪着步子经过他们,走了几步,突然回头,伸出胳膊对蓝庭轻轻挥动,醉眼迷离的眼令她突兀而热情的笑带有几分神经质。

雨季感觉到身边的蓝庭微微怔了怔,与他一起望着歪歪扭扭的背影出神,一种不好的感觉生了出来,于是不一会,她便伸手小心翼翼地拉拉他的袖子,他回过神来,看着她无辜的眼神,立刻微笑起来。

刹那,星月都黯淡,这比无数繁华的灯光更绚丽的笑容,无论何时何地,都能让她心安。

【1.3】

再坚持会,到片区里最后一家画室了。

给雨季发完“不一起去吃晚饭”的短信,穿过杂物乱放的小弄堂,颜蕾用纸巾试过额上的汗,吐口气安慰般地提醒自己,继续往前行走。

边走边看,窄小的弄堂两壁上,满是彩色的涂鸦,小丑、动物以及形状不明的几何体,一墙都是绘画者奔放而挣扎的心情。

走至尽头,仰头触目的四个字——“千寻画室”,令她终于松了口气。

奇怪,为什么前面那些画室都是间邻,独独这家却在宅弄深处呢?颜蕾抬头看黑白相间小细方块瓷砖的墙,5楼的窗口,红底黑字的画室招牌竖放,在黄昏的光线里透着几分箫索。

陈旧的楼房。5楼。

颜蕾看着肩上汗岑岑的有些纠结的长发,眉头蹙起:额,这家画室的环境看起来也不怎么样,改天还是去市中心文化广场的培训中心看看吧,虽然学费稍高些……

正思索着,“突突突~~”的声音从背后急促传来。

“小心——”

伴着一声惊喝,她的胳膊肘被猛地拽过,身体拉向墙壁的方向,摩托车从腿边擦身而过,穿过窄小的弄堂,没有礼貌的车主头也不回地随着行进的车子消失在拐角。颜蕾后背惊出一声汗来。

真险,要不是被人适时拉住的话,只怕此刻自己已经被撞飞了。

颜蕾长吁一口气,正待回头对出手相助的人表示感谢,好听的男声从身后传来:

“是学画的学生吧,跟我上5楼。”

她的心头一震,在回头的刹那,心脏被狠狠地击中——

高大的男人,看起来沉稳却年轻,浓眉下的一双眼睛漆黑深沉,一望过来带着漩涡般的吸引力,下巴刚毅,眉峰微蹙形成的“川”字,透着些微的倦意。

于是,瞬息中,她已经预感到,命运之轮打开,很多的东西便将改变模样。

颜蕾在原地呆怔了两秒,连忙开口致谢。

男人已经率先打开楼梯间的门,也不回头看她,径直走上楼梯。

不再有一丝犹豫,她跟了上楼。

来到五楼,颜蕾小声喘着气,站在纵伸的走廊里,男人指着尽头的一间门对她说,“画室就是那间红绿拼色的大门。”

颜蕾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门虚掩着,里面传来阵阵音乐声。

道过谢,颜蕾往画室走去,心下生出遗憾:他原来不是画室的老师啊。

女生小心翼翼地往前去的时候,没有注意到身后流连在自己背影的那道目光,许久未曾移开。

五官细致,眉目婉约,身段凹凸有致,波浪的长卷发散至腰际。她的身形样貌,无论放在怎样风格的背景里,都能相得益彰。

年轻而芬芳,带着淡香。

男子叹息,转身打开走廊里的另一扇红漆大门。

【1.4】

对于雨季来说,世界上再没有比数学更坑爹磨人的学科了吧。

刚过高二,暑假放了十来天假,他们就马不停蹄地补课。而补课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复习、小测、再复习、再小测。

前一节数学课的小测试卷一发下来,她立刻像被抽掉筋骨的无骨人一样,软趴趴地缩在座位里,下巴搁在红叉遍布的试卷上。

英语速记手册压在试卷的左上角,巧妙地遮住那羞于见人的数字。

“姜雨季!你选择题对了几个?”

前座长得像变种美猴王的男生李强,回过头问她。

“没几个。咋了?”雨季讪讪地。

“看看你多少分!”李强说着,用手去挪她的英语手册。

“喂!”她慌忙伸出手阻止,但瞬时,眼疾手快的李强已经看到了那大红的“46”,再看一眼涨红了脸恼羞成怒的雨季,他立刻憨笑着将手册放回原处。

“比我多1分嘛,其实我都是蒙的选择题,后面的填空和大题我都空着。”李强说得特别诚恳,为进一步表诚意,他还拿出自己的卷子放在雨季面前。

果然除了选择题,其它一大片空白。而他竟然十道选择题,蒙对了九道。雨季看了,心里默默地流下两行眼泪,圣母玛丽亚知道,她的十道选择题可是经过反复演算的,竟然全部选错!!

这样寒碜的数学分数,该怎么跟得上蓝庭哥的脚步,他上的可是重点本科的滨州大学。

吐血的当头,同桌宝珠神秘兮兮地探过脑袋来,“雨季啊,听说学校后街那个蓝月岛冰吧来了一个帅哥服务生,真的超级帅,所以冰吧生意也特别地火爆……”

“是吗?”雨季懒懒地瞥了一眼宝珠:家境良好,心思单纯,父母早为她准备好几条后路不用为高考担心,长相也可爱得人见人怜,雨季既羡慕又喜欢的女生。

“是真的呃,就连从不思凡心的蒋洁都去过好几次了。”

雨季眼角无力地耷拉,自顾自惆怅。

讲台上唾沫横飞的是数学老师兼老班,“这么简单的题目,150的总分,还有人拿五十分不到,都是猪脑吗!!相对来说,蒋洁同学的成绩很平均,也很稳定……”

“你知道蒋洁这次数学打多少分?”

“好像是130……”

“这么厉害!”

身边传来小声地讨论声。

放学,雨季深呼吸下,将数学试卷夹在厚厚的语文教材里面,走到教室第一排的蒋洁身边,“那个,蒋洁,有空吗?有几道题想请教下……”

蒋洁从参考书里抬起来望向她,厚厚的眼镜背后传来为难的光,刚要开口,只见雨季眼珠一转,又说道,“对了,老师不是常要我们劳逸结合吗,听说学校后面的蓝月岛的香草奶昔味道很棒呃,我们去那里边喝边讨论吧,今天我老爸开恩多打了些赏……”

“那好吧。”蒋洁想了想回答,做出“勉为其难”的样子,雨季背过身露出狡黠的笑意。

【1.5】

一中的后街人来人往,都是学生。虽然是暑假,只有高二升高三的几个班级在补课,但小商贩们仍抓紧机会傍着学校,发展生存大计。

如宝珠所说,蓝月岛冰吧的生意果然火爆。雨季与蒋洁在人群里说说笑笑,远远地看到冰吧门口人流涌进涌出,从未间断。

“真奇怪,放暑假前,对面的台北屋的生意要比蓝月岛好的,怎么一下就被超越了?”雨季对蒋洁笑着说。

这时她们刚走到门口,雨季感觉到身边的蒋洁脊背突然像是紧绷了下,雨季疑惑地偏头望了她一眼,只见此时的蒋洁恢复了平日在课堂的端庄严肃,腰杆挺得直直的。雨季不知道圣母玛丽亚长什么样子,她猜想应该就同这时的蒋洁一样吧。

走进冰吧,发现满座的顾客女生远多于男生,几个服务生来回穿行,忙不停。这时,一名穿着白衬衫套黑色燕尾服的男服务生走过来招呼她们。

“欢迎光临!二位有什么需要,可以先点餐……”

看清对方的长相,雨季的心脏猛地咯噔一样,“聂之——游?!”

她迟疑地叫出声,顾不上身旁震惊了神色的蒋洁。

依旧是那张俊美得会给人带来压迫感的脸,微微凹陷而忧郁的眼神,薄削的嘴唇,头发微微有些自然卷。以韩国男星作比,如果蓝庭哥像李东旭,而聂之游活脱一个掺点混血的元彬,最接近中国饰演《绝对计划》里蓝野明的巫迪文。

对方看着她,眼里先是诧异,后又沉吟几秒像是在回想,最后又恢复了平静。

“真不好意思,现在店里都满座了,请二位先到那边稍候片刻,一有空座位立刻请你们入座。”他彬彬有礼的说道。

深深深的挫败感,是该气愤他的疑似“肓脸症”,还是痛恨自己没有站辨识度的大众脸?明明就在前一星期蓝庭回来的当天见过面,他竟然不记得她?

“没有位子额,我们要不打包**室?”雨季讪讪地转头问蒋洁。

“再等等。”这时候的“圣母”,话语短促有力,带着女王的气场。

“那好吧。”雨季气闷,转身含胸躬背地坐在前台旁边的长椅上,与一旁坐得笔直的蒋洁形成喜剧的对比。

眼前,偌大的冰吧里,与其它服务生一起忙活的聂之游格外招人眼。

男生不苟言笑,一本正经的模样,言行貌似也彬彬有礼,但眉宇间的倨傲和贵气依然藏不住,英俊得多看一秒都令人心跳加速。

雨季再看店内男女比例严重失调的顾客,开始明白蓝月岛生意火爆的原因。

在有空座前,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往她这边多看一眼。

当然,雨季也不再多看他。有几十万存款的与她年龄相近的男生,又怎么来冰吧里做服务生?她觉得蓝庭说错了,聂之游不是弄错了,而是故意在敲诈他吧。

雨季这么一想着,就越对聂之游好感全无。等到他再来招呼她们入座后,她专心向蒋洁请教数学题。

橙红嫩绿相间的餐桌和沙发,她们坐在靠窗的位子,阳光从玻璃墙外照进来,映着干净姣好的面容,分外美好。雨季偶尔感觉到在店堂穿梭的聂之游,有目光投到她们这一桌,但等她一抬头,却看见他眼神在别处,神情依然淡漠。

【1.6】

交了学费,办好简单的培训手续,颜蕾带着自己的画板、画具箱进入这间大而简陋的画室,轻音乐和沙沙的作画声中,在不和谐的厚木门吱呀的打开声后,都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

二十来双年轻明亮的眼睛一齐扫了过来,颜蕾一一接过,淡定地冲他们微笑示意。人群中正站着作画的高个子平头的男生立即吹了一个清脆的口哨,“哟,大美女!”

大家哄笑,颜蕾也笑着走到靠窗的一角放下手头的工具。齐耳发的女老师唐远黛有着普通的家庭主妇的长相,但气质娴静,授课有自己的一套方法,富有亲和力。

她向众人介绍完颜蕾,便开始了一天的课程,

正好轮到水粉课,课讲完,大家自由练习。颜蕾拿出自己的洗笔桶和调色板后,环顾周围装满水的桶和调好的色板,是早都准备好的架势。

“走,我带你去洗笔。地方有些远,你怕是找不到。”早先起哄的男生浅笑着,站到了面前,手绘T恤,白色竖条纹中裤,右耳上白色的耳钉熠熠生辉。

相貌普通,方头小脸小鼻小嘴,还有一双狭长的小眼睛,却阳光大方,最主要是热忱,颜蕾微笑,表示接受。

两个人拿着画具,轻声地从画室后方出门。男生大踏流星地走在前面,走过长而幽暗的走廓,几缕光线从尽头的水泥镂空的气窗里投射而来,部分落在斑驳的水泥地面。

私人的培训画室条件真是普遍的艰苦,颜蕾在幽暗中叹息。

他应该就住在这一层楼吧,她边走边观察走廓两边的住户,可都是门窗紧闭,失落在心头也如两边年代久远的石灰墙层层地剥落。

“嗨,叹气干嘛呢,我给你表演一个魔术吧。”男生闻声回过头来,在原地停住脚步。

“嗯?”她露出期待的眼神。

“看着,这是一根红色的丝带吧?”男生笑着,从裤兜里里掏出一根皱巴巴磨边了的红色丝带。

“对。”

“呐,我现在把这根丝带塞进我左手的拳头里。”男生右手拿着丝带,将它往左手握紧的拳头——大姆指和食指中间的圈中塞,一边塞的时候,一边大声地提醒着颜蕾,“看清楚了,看清楚了!”

颜蕾果然睁大眼睛,看着红色丝带一点一点最后完全塞进他拳心,最后紧张地盯着他的左拳头。

“开始是一根红色的丝带对吗?”

“是的。”好紧张。

他嗖地一下张开手,挥舞出手里的带子,随之露出狡黠的笑,“看,这还是一根红色的丝带!”

“无——聊!”颜蕾笑,有些失望地鄙视他,还以为他真能凭空将红丝带变没呢。不过,她不得不承认,经由他这么一折腾,吊足胃口的忽悠,她的心情顿时好了许多。

“大忽悠,你还没告诉你的名字呢。”

“噢对了!”他夸张的一拍头,“本少爷姓李,单名一个昭字,意思就是昭告天下我是一枚帅哥!”

颜蕾再次失笑,真是能忽悠又超自恋的人。

两人边走边小声说笑,并肩走到走廓的尽头,再转个角,到达左右分别是男女厕所的水槽。男生把自己不太脏的画笔拿出来清洗一遍,站在一旁说着冷笑话,等着洗笔装水的颜蕾。颜蕾不时失笑出声,捧场敷衍。

【1.7】

“快点,快点,雨季,你不许再磨叽了,13号就要来了。”放学后,宝珠在一旁猛催促,看着雨季将今天新发的厚厚试卷都整齐地码在一起,再在课桌上堆得高高的一摞书中翻找,她急得在原地猛跳脚。

“马——上!我找本英语书!”雨季手忙脚乱地找出英语课本,宝珠已经等不及早在教室外的走廊上跑起来,冲向教学楼后的操场。

雨季抱着课本急急地跟了过去,这时操场上已经响起了一阵篮球拍打地面的声音。

自然不是刚告别高二进入高三的暑假补课生,而是家在学校附近的学弟们,每天下午都到学校来打球,宝珠衷情于其中穿的13号球服学弟,天天跑去观球的时候,不忘拉上雨季打掩护。

“13号哪里迷人呢,我咋看不出来?”雨季曾问她,忧愁地在心中回想13号与发达匀称的四肢不相称的、鞋拔脸。

宝珠的回答是,“在我们学校的球场,他是最高的啊!还有我喜欢他球服上的数字,13号,很特别。”

很傻很天真。少女的喜欢就是这么简单。

雨季叹息着,看到宝珠如往常一样,已经坐在操场边樟树下的水泥石阶上,小嘴微张眼睛也不眨一下,投入地看着球场里奔跑的男生们,模拟试卷被她铺在台阶上,还体贴的帮她也在旁边厚厚地铺了一层。球场的四周也三三两两坐了一些像宝珠这样的女生,多半是住在附近的低年级学妹。

雨季摇头,坐在她身边,刚翻开英语课本,宝珠又拼命地摇晃着她膝盖,“雨、雨季,好、好帅……”

“嗯。”雨季头也不抬,继续在心里默记单词,鞋拔子脸再帅又能帅到哪里去。

“唉,我不得不承认,比13号还要帅那么一点点……”

“嗯——什么?”

“是蓝月岛的那个极品帅哥啦,没想到他打球的样子也这么帅……”

蓝月岛、帅哥?几个字在心中碾过,雨季猛地抬起头看向球场,果不其然,一眼就从人群里分辩出聂之游的身影。场中那个少年此时穿着与众人差不多的球服,挥汗如雨,眼里闪出小兽般的精光和倔强。

嗯,看起来瘦削,却有运动的骨骼。比13号应该不止帅一点吧,

但是很快,她否定了这时有关他帅的想法。

男生中场休息,各自散开坐在角落边。

聂之游突然走了过来,递了一张五块钱在雨季的面前。雨季莫明其妙,抬眼瞪他,他丝毫不为所动。

“麻烦去帮我瓶乐百氏纯净水。”

“啊——凭什么!”雨季猛记起那天在蓝月岛他陌生人的态度,顿时笑了,“亲,我们认识吗?”

“认识!认识!我这就去买水!”一旁的宝珠闻得空气的火药味,钱也不拿,立刻笑眯眯地往学校里的小超市跑去。

雨季无奈地看着她奔远的背影,不想理面前的人,于是自顾自看英语书。聂之游却跟着坐在身边宝珠的位子,她偏头继续瞪他,他依然铜墙铁壁般的面无表情。

她往一旁挪挪位子,隔远距离,他也不以为意。

安静片刻,他突然说,“你去让蓝庭不要再关机了吧,关机也没用的,钱我早晚会拿回来的。”

原来他找她,还是为第一次相见时的事。经由他嘴里的蓝庭哥,怎么突然就这么不堪呢,她顿时气血上涌,“哎,我说你这人烦不烦啊,老说人家欠了你的钱。有本事你就拿着证据去报警啊。”

“我真去报警了——你会后悔的。”他淡淡地说道,忽地迅速从她手上扯过英语书,夹在书中的数学试卷顺势轻飘落地,他再迅速拣起,“47分?不过——倒也符合你的智商。”

“神经病!骗子!敲诈成瘾了吧你!”雨季狂怒地却抢试卷,不料他拿得挺紧,哗啦一下,试卷裂成两半。

两个人,面面相觑。

空气凝固十几秒后,他把手中的剩下半张,递给她。

买回纯净水的宝珠,于是看到雨季涨红了脸的鄙视表情,显示着有向聂之游吐口水的冲动。

【1.8】

一下:砰~,又一下:砰~砰砰~,窗户玻璃接连的响。

正躺到床铺上的蓝庭,撑着沉重的头,走到窗边,一打开窗户,外面空无一人,只有月色中的树影在晃动。

“雨季,出来吧。”他摇摇头,唤道。

“嘿,你怎么知道是我?”蹲在墙根的雨季立刻冒出头来,用明亮的大眼瞪着他。

“不是你还有谁,只有你不走寻常路。从小就喜欢爬我家的墙头和窗户。”他笑,伸手捏捏了她的鼻子,“爬进来吧。”

“哪有!”她感到脸在发烫,不过还好是连痘痘都看不清的夜里。她行动利索地爬进屋里,看到蓝庭又躺回床上,跑过去揉搓他,“蓝庭哥,你很困吗,怎么这么早就睡了?”

“有点累。雨季你有事吗?”

他的声音透着沉沉的倦意,雨季忽然生出不好的预感。夜色有点凉,她吸了吸鼻子,一节节地扳着他的手指关节把玩,“没事,就是看你手机都没关机,跑过来看看。”

“这叫查岗,你知道吗?”

“我手机在充电忘记开机了,现在就开。”蓝庭失笑,“小丫头你才多大,知道查什么岗,先把考卷上的题目查清楚答案吧。”

好歹也成人了好吧。男人的关机是最危险了,雨季腹诽。

可脱口而出的话却是,“蓝庭哥,聂之游为什么要误会你,他真的是误会你吗?”

说完,不仅面颊,连手心都发热了,心里隐隐地期待他能跟她道出,某种石破天惊的真相。

“你觉得呢?”蓝庭坐起来半卧着,语气依然淡而平静。

雨季迎着他温暖的视线,灯光下的他清俊如是,头顶如缎的黑发丝丝分明,精神而清爽,心中顿时踏实了许多,这才是属于自己的蓝庭哥哥,不用像某人一样,有多么的光芒四射,只要干净舒适,温暖并让她感到心安便已足够。

“我只是随便说说呃,呐,看到你老实地待在家,我放心了。”往男生身上猛地蹭了下,“走啦,晚安!”

她飞快地原路爬窗户回去,将他的“小心点”抛在身后。

刚才俯身的时候,她闻到了他身上的酒味。怎么喜欢上喝酒了?果然大学生活和空间的距离会将一些东西改变。我一定要加油,去滨州大学。月色里,她暗暗握紧拳头。

听着女孩离开的声音,蓝庭打开手机,刚开的手机闪烁不停,有数个未接电话和一条信息。电话大多是雨季打来的,其中还有“聂之游”的未读信息:

我没有很多时间等你。要么你尽快原物归还,要么你就等着警察来调查,你自己选择。

手机微弱光亮映衬的脸,蓝庭面色平静地将信息删除。

电话又响起来,接过,手机里传来陈达充满油腻感的声音,“哥们你还挺讲义气,我也不能不罩你,据说最近那小子一直在纠缠你,要不要我使点劲?”

“你的心意我领了,不过暂时不用,先让我想想。”蓝庭犹疑着,虽然跟聂之游只是在驴友论坛结识,也只在联谊会上见一面,但一见如故,相谈甚欢,聂之游甚至向他毫无保留地讲述了他准备多年的秘密计划。

“想个屁,等你想得来估计早被他送进大牢了!”对方怒气冲冲,迅速挂断了电话。

【1.9】

语文课,宝珠把教材立在面前,将戴在耳朵里的MP5耳机线藏在头发里,看到雨季埋头在上次的数学试卷里,对着蒋洁的标准答案,飞快地在草纸上演算。

下课后,宝珠咬着棒棒糖,扔给雨季一颗,见她接过放一边,又埋头在自买的“名师一号”,“高考状元王”之类的数学资料中。

英语课,雨季还在疯狂演算她的数学模拟卷,宝珠几乎从她绷紧的脸上看到了几分狰狞。

从没见过这样的雨季,怪吓人的。于是她小心翼翼地凑了近,“那个——雨季——我想,你应该休息下,要不,下课我们去蓝月岛看看那个像混血儿的帅哥吧?”

听到某个字,雨季手里的笔不由自由地停顿了几秒,随即干脆地说,“不去!”

宝珠倍感无趣地退下了。一下课,行动力超强地约了别的女生一起出了教室。

但不一会儿,就见她们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

“雨季,雨季!!蓝月岛被人砸了,聂之游也被打伤了!”宝珠迅速到雨季面前来播报,另一个女生忙着向其它闻讯围过去探听消息的学生,回放当时的情景。

“我们刚刚点了两杯红豆冰,突然店里就冲进来十来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他们一干人手里都拿着铁棒之类的武器。那个领头的首先一铁棒敲在靠近门边的玻璃桌上,哗的一声,碎玻璃当时那个四溅,吓得当桌的女生尖叫着跑了。

然后我们红豆冰都没有了,也跟着跑了,因为那些闹事的人一个劲地在喊着什么游的,让他出来,还把店子里的顾客都驱赶了……

与宝珠一起回来的女生还在说着,雨季已经跑了出去,宝珠又跟了上来,在身后冲她喊“哎,雨季你说聂之游是不是社会上的小太保啊,所以才会惹到那些人,最后我好像听到他们威胁他不要再在靖江出现呢,说不然让他没命回家……”

雨季没有回答她,心跟着揪紧。在靖江,聂之游初来乍到,就只认识蓝庭与她们几个,还能得罪谁……

她不愿深想下去。

等她来到蓝月岛,砸店显然进入了尾声,只见几个刺纹满身的大汉,抄着家伙,鱼贯走出冰吧,钻进一辆黑色加长小车,扬长而去。

透过玻璃墙,看蓝月岛里杯盘碎裂满地,一片狼藉,几个服务生默默地在打扫。随即,满身挂彩了的聂之游一瘸一拐地从里面走了出来,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嘴角渗着血,身后传来冰吧老板的骂咧。

出门看见雨季,聂之游愣了一下,但很快恢复成面无表情,背对着雨季,往另一个方向走去。雨季立即跑到前面去拦住他,“你去哪?你应该先去上点药……”

聂之游扫了她一眼,绕过她,继续往前走。

“喂,我跟你说话呢!”

“你不是说我是骗子,诈骗狂吗?怎么还跟我说话?”他突然停了下来,半眯着眼看着她,眼里是炯炯的光。

一句话,像是把她堵住了。雨季沉默着,突然想到了蓝庭,想到聂之游从出现后一直对他的追债。

等她回过神,聂之游已经走远。她没再跟过去。

【1.10】

雨季下了晚自习,已经是九点多了。现今的学生真是辛苦,除了每天的七节课,还有早晚自习。就连暑假补课,也不能幸免。

她步行回家,昏黄路灯的长街上,她拿着几本书和一套新数学模拟试卷,缓缓经过寂寥的店铺。

她掏出手机给蓝庭打电话,如前几个晚上一样,又是冰冷的关机提示。她叹息。他只在她补课的头一天里来接过她,经过同样的街。

刻意做旧仿古的青灰色的砖墙向街的尽头延伸,凹陷处是各类个性店招,大橱窗的是影楼婚纱,小木门的是情趣DIY创意家居,晚风从远处吹来,未平息的白日热浪里,夹杂着初迎夏季的躁动。

依然是那么熟悉,身边年轻干净的男生身体有着好闻的味道,暖暖的,甜甜的,又是同月色一般迷蒙的。

抓住一边胳膊,女生好玩地凑过去用鼻子蹭蹭,发出小狗一样的嗅动的声音。

“淘气鬼!”痒的不行的少年失笑,轻推开她的头,“怎么,嗅到了什么味道?”

“《初恋那件小事》的味道!”她狡黠地回答。

男生浅笑不语,眼里盈盈的光说明了一切。

“又假装深沉了!”雨季翻过没好气的白眼,蹦跳着走在他的前方,不是用脚抵住他的脚尖,玩无聊的阻挡他步伐的游戏。

白T恤,灰色休闲长裤,时光仿佛并未老去,但他们明显地渐渐长大了。

不知不觉,他竟然高出了她一个脑袋,每次谈话竟都要仰望。月色里张牙舞爪的雨季,还记得幼时与蓝庭刚认识的情景。

那时许家与颜家刚闹翻,许家在城南买了房,一楼的带庭院的小居室,搬离了城北的水电公司宿舍。姆妈因为他们长辈的结怨,也不准姜雨季与颜蕾继续结交,不管小小的她们之间的感情。

小孩子们的友谊,就是过家家吧,随着成长就会自然淡化。这是大人们对于他们的概念。

终日郁郁的雨季,总在爸妈上班不在的时候,偷偷用家中座机给颜蕾打电话。

直到有一天,庭院里突然出了一个瘦不拉几的小孩,不过十二三岁的光景,却歪着头老气横秋地教育她,“小孩子有那么电话吗,看你天天说来说去也就学校里那点事。”

被陌生的小屁孩训话,雨季当时就愤怒了,也才长几岁嘛,哼地一声别过脸,将他当空气。

后来,爸妈惊悚地发现当月的电话账单节节高升,要去电信查账单时,隔壁穿着白衬衫黑长裤捧着厚厚英语词典的蓝庭经过,当场将雨季的罪行毫不犹豫地抖落。

躲在家门后的雨季清楚地听到他的声音,小牙咬得格格响。当然免不了爸妈的一顿责骂,而且座机也被他们用一个铁皮盒子装起来上了锁,没有钥匙只能接不能打。

从此她与他再见面,都是以白眼回应他的微笑招呼。

于是从最开始觉得好玩的调戏,慢慢地觉得这个小女生有点意思,有意无意地打窗前经过,对埋头写作业的她指手划脚,不管她怎么一看到的出现就立刻用双手捂住正在写的习题。

再到后面,她就可以公然抢夺他早准备在手的糖果和小手工玩意。

她叫他蓝庭哥哥,去找他,整张脸趴在他们家的玻璃上,鼻子被压的扁扁的,以至于到现在她的鼻头还有点圆。

他高中毕业,去外地上大学,她去送他,当面笑得最灿烂,回来后一个人躲在被子里哭得稀哩哗啦。

这是她生命里最单纯美好的小时光,跟今晚的月光一样纯粹——

记得当时年纪小,你爱谈天我爱笑。有一回我们并肩坐在桃树下,风在林梢鸟在叫。后来不知怎么我们睡着了,梦里花落知多少。

也许正因为梦里的落花太美妙,令她醉了眼,看不清流光的背后,有多少疮痍。

当时愈美好,日后愈狰狞。爱情原本如此。

他应该有一点喜欢她的吧?

可是,很久很久后,她却开始怀疑,反复地问出这卑微的句子后,掩面而泣。

【1.11】

此时的“摄氏零度”酒吧里。乐声震天,硕大的七彩探照灯旋转,偶尔划过某张双眼微闭下巴高抬的脸。

蓝庭的目光落在的地方,是舞池中央将身躯扭动得最厉害的女孩。他已经连续在这里守了好些天。

等一曲舞终了,女孩摇头晃脑地走到吧台处取酒喝。今天她戴的是白色的长假发,蓝色的美瞳在那张画得异常苍白的面孔上非常打眼。

“赏脸喝一杯?”蓝庭端着酒杯递过去。

“谢了!”她毫不客气地将酒一饮而尽,笑嘻嘻地拍拍他的肩,“亲,我说过了咱真不认识什么朱什么砂的,我叫MOON?当然你也可以叫我茱丽叶。”说完,她继续扭动腰肢往人多的地方挤过去。

看来她是不会给他什么信息了。上次与陈达吃饭看到她,浓妆之下他也觉得她眼熟,在酒吧街守候数日,果然看到她,更加证明以前在商场里和朱砂手挽手的就是她。他一口将酒瓶里的酒喝净,记忆一帧帧伴着冰镇的酒精在血液里冒泡,沸腾,

女孩最后留在印象里的眼神,欲说还休的哀怨里透着几份绝望,她穿着白色镂空的无袖上衣,鹅黄色纱质及膝短裙……当时的自己为什么就那么狠得下心来呢?只想逃。而现在却疯狂地只想找到她?

也许,只是想看下失踪后的她过得好不好。

这样,便不再愧疚了。

他想。

于是又饮下一杯酒

月色撩人,万物在夜景的深沉里,显出跟忧伤的旧时光一样煽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