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因为贺诏行耗费万金为她修建了一座暖阁。

一踏进那暖阁,浑身冷透的凌云霜竟感觉被暖得打了个颤。

她一瘸一拐走向姚文淑行礼:“拜见皇后娘娘。”

姚文淑看也没看她一眼,手中正拿着一个小巧精致的绣球笑盈盈逗一只白毛狮子狗。

“阿宝,去捡回来。”

她抬手一扔,那绣球顺着地板滚到凌云霜身前。

小狗笨拙地跑过来,叼起球,又围着凌云霜跑了一圈,嗅了嗅她。

姚文淑这才看到凌云霜似的,拍手笑了:“哎呀,公主,看来阿宝喜欢你呢!”

凌云霜低头怔怔看着那狗口中的绣球,那中间还放了一颗东珠,那曾是镶在她大哥的太子冠上的……

凌云霜僵着背脊答道:“是……”

“既如此,以后就由你照顾它吧!”

姚文淑慵懒地倚在贵妃榻上,像是想起什么,饶有兴趣道:“公主从前的称号也用不了了,不如本宫给你新取一个!”

姚文淑思索半晌,抬手一指笑意嫣然:“就封你为……侍犬公主!好不好?”

凌云霜僵在原地,无法动弹。

她应该说“谢皇后娘娘赏”,可她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般,半个字都挤不出!

她突然想起,七岁那年,父皇将她抱在膝头,为她写下封号“明懿”。

笑呵呵地说:“我的小云霜,就是我们凌氏最璀璨的明珠,是这世间最尊贵的女子……”

凌云霜袖中的手死命掐自己,却怎么也动弹不了。

这时,门口突然传来一声拊掌轻笑:“皇后果真才华横溢,这称号封得极好。”

凌云霜听见这声音,浑身一颤。

姚文淑起身迎接,语气嗔怪:“陛下莫要取笑臣妾。”

贺诏行拍了拍她的手,再看向凌云霜,眸色变冷:“怎么不谢恩?你不满意?”

话落,暖房温暖的空气似乎都被冻结。

凌云霜身子晃了下,脸色惨白得比死人也不差几分。

凌云霜,快谢恩……

她在心里大声尖叫。

你如今不过是个奴婢,一个奴婢,你还有什么不能承受?!

你要谢恩!

终于,她猛地磕下头去:“谢……陛下和娘娘封赏。”

那小狗也被吓到了一般,趴伏在地,小声呜咽着。

贺诏行瞥了一眼,漫不经心问:“这狗怎么了?”

姚文淑接话:“阿宝许是没有同伴,太过寂寞。”

贺诏行一听,似笑非笑:“现在不是有了吗?侍犬公主,你叫一声,让它知道它有伴了。”

凌云霜震悚之下,浑身颤抖得越发厉害。

贺诏行脸上笼着一层寒霜,眸色阴郁刺骨。

她恨不得挖个坑将自己埋进去,躲避那如跗骨之蛆般的目光。

明明在如此温暖的地方,凌云霜却像跪在了冰天雪地中,浑身冷得没有半分人气。

她无处可逃。

明懿公主已经死了,她闭上眼,可凌云霜必须得活下来。

“汪……”

良久,一声极低的声音清晰无比地在这宫殿中响起。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凌云霜感觉自己的灵魂被逼出躯壳。

她听见好像有什么东西发出响声。

是她浑身的骨头,寸寸碎裂。

是她仅剩的尊严,消失无踪……

一滴泪珠从眼角滑落,狠狠砸在地上。

凌云霜,别疯掉!

她心中几乎是在呐喊着告诫自己。

姚文淑笑道:“不愧是公主,这是我听过最好听的狗叫声。”

凌云霜眼睛黑得透不进半分光,空洞而木然:“多谢皇后娘娘赞赏。”

贺诏行冷冷看着她,似乎想说些什么。

姚文淑却突然咳嗽起来,贺诏行见状,立即揽住她往内殿走去,刚才还冰冷的声音已经变得温和无比:“你该多休息,其他无需操心。”

凌云霜仍旧呆呆跪在那里,失了魂一般。

突然,掌心一阵濡湿。

凌云霜垂眸看去,竟是那叫阿宝的小狗在舔她,小狗一双湿漉漉的黑色眼珠与她对视,又用自己的头蹭了蹭她手,像是在安慰她。

这世道,所有人都作践她,心疼她的,居然会是一只狗……

凌云霜动了动僵硬的手回应它,淡到几乎无色的唇如提线木偶般扯了扯。

怔忡半晌,她忍着疼起身,一瘸一拐地抱着阿宝回自己住处。

刚走出不远,却在御花园门口撞到一个人。

来人眼下青黑,一看便知是个酒色虚浮之徒。

看清这人,凌云霜抱着阿宝的手便紧了紧。

是姚文淑的弟弟,姚麟。

这人原本是个街头的地痞无赖,如今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竟也成了国舅。

“拜见国舅爷。”

凌云霜低声行完礼想走,却被姚麟一把拦住。

姚麟目光色眯眯在她身上流连:“是公主啊。”

凌云霜心一颤,退后垂眸:“奴婢如今已经不是公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