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林云宛前世被囚禁在别院之前,听说过程珏病重回了吴郡祖宅,众人都知道他病入膏肓,再也回不来了。

程珏君子端方,光风霁月,惊才绝艳。

十六岁中举,十七岁中状元,若非体弱多病,将来恐怕会拜相封侯。

京城中人人称赞他“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上辈子,程珏与沈明珠的婚事作罢后,再未娶过妻。

林云宛心中有了抉择,能嫁给他这样风华绝代的人是她的福气。

在他有限的生命里,她会待他好。

林云宛不再迟疑,将手轻轻放在程珏的手掌。

程珏为了国公府的爵位,不惜谋害她的性命,她绝不会让他得偿所愿!

林云宛在程珏的搀扶下,下了喜轿,跨过火盆,手里被塞了红绸,跟着程珏进府。

每一步都走得很稳,很坚定。

在礼官唱喝声中,林云宛与程珏拜完堂,被送入洞房。

与前世的羞涩紧张不同,这一次她内心毫无波澜,对婚姻毫无期盼。

林云宛坐在喜床上,听见屋子里的人离开的脚步声。

一道脚步声缓缓地朝她走来,一双皁皮靴映入眼帘。

她的心跳蓦地快了几分,心里不由得猜测程珏若是发现新娘被换掉了,他会作何反应呢?

不等她多想,一柄玉如意探入盖头内,她下意识抬手压住玉如意:“还未闹洞房,现在揭盖头,于礼不合。”

程珏的手一顿,垂眸注视她纤细嫩白的手,温声说道:“凤冠很重,你戴了一日,脖子会很累。”

林云宛一怔。

“礼已经成了。”程珏低咳几声:“你一天未曾进食,戴着凤冠不方便。你若在意礼俗,闹洞房的时候再戴上凤冠。”

林云宛从未与程珏接触过,只见过他高中状元时跨马游街的风姿,未料到他这般心细体贴。

他不说倒好,一提醒,她便觉得脖子酸、腰也酸。

现在挑盖头也好,让程珏有个心理准备。

林云宛收回手。

盖头一点一点掀开,她看见男人穿着一身大红圆领吉服,胸前缀以官阶品级的补子,衬得男人风度清雅,秀美多姿。

程珏讶异地看着林云宛,她生的极美,描画了精致的妆容,一张芙蓉面更添几分姝色,极尽妍丽。

他没有见过沈明珠,却是在国公府见过林云宛。

此时此刻,她脊背挺直,僵坐在喜床上,发现他不是程珏,竟然并不惊讶,并且十分冷静。

程珏眉峰紧蹙,神色凝重。

林云宛看出他诧异自己不是他的新娘,又因为自己看见他没有露出意外的表情,所以起了疑心?

她轻声解释:“二爷,您是文官,程珏是武官,你们二人无论是体型,或者是仪态都有不同。从您伸手扶我下喜轿的时候,我便发现您不是他。”

程珏见她水雾般的眼中有着超乎寻常的平静,在换了新郎官的情况下,还能条理清晰的解释,倒让他有些另眼相看。

他询问道:“你既然认出来了,为何要与我拜堂?”

“我如果在府外点新娘子上错喜轿,会凭白让人看了国公府的笑话,对我和二妹妹的声誉也有影响。”

林云宛一直在观察程珏,他除了一开始的诧异外,神色又恢复平静,眼底只有一片了然,并没有多大的意外,像是猜到怎么一回事了。

她眸光一转,动了一点小心思:“伺候我的流月和听雪出事,临时换了新的陪嫁婢女。新来的婢女与我相处不久,没有认出我,跟错了喜轿,这才闹出弄错新娘子的事儿。”

实际上在侯府的时候,侯府特地制造出混乱,故意趁乱将她送错了喜轿。

程珏天资聪颖,又有惊世之才。

她现在刻意提起换婢女的事情提醒他,他应该会明白新娘子上错花轿不是意外。

之前她信任侯府的人,身边的婢女一起出事的时候,她从来没有怀疑过。

现在仔细一想,恐怕从沈明珠回侯府那一刻起,侯府的人就开始筹谋换亲。

林云宛柔声反问道:“二爷,我们已经拜完堂……您要作何打算?”

其实揭开盖头的那一瞬间,程珏心里便有了一个猜测。

若不是承恩侯与程珏商量好,新娘上错花轿的事情,几乎不可能发生。

有了承恩侯府的配合,才能这般顺理成章的偷梁换柱。

而林云宛说她的婢女临时被换走,程珏可以肯定是故意换新娘。

世间没有这么多巧合,不过是精心策划罢了。

程珏见林云宛神色淡定,想必她也看穿侯府的算计,所以没有提出要换回去。

他体弱多病,寿命不长,在众人眼里,国公府的爵位会落在程珏头上。

即便是如此,只要他活着一天,对程珏而言仍旧是潜在的威胁。

林云宛在侯府备受宠爱,风头远远盖过才认祖归宗的沈明珠,聪明人都知道该娶谁。

程珏宁可舍弃有青梅竹马情谊的林云宛,不惜大费周章的策划一场换新娘的戏码,也要娶沈明珠进门。

足可见沈明珠给他带来的利益,远远大于林云宛能给的。

重要的是侯府愿意配合,林云宛显然成为了一颗弃子,侯府不会再做她的靠山。

将她嫁给他,他失去岳丈的支持,程珏继承爵位的机会又大了许多。

对于程珏对他的忌惮,程珏觉得有些可笑。

他想要爵位,不需要借助女人的力量,所以娶谁都是一样的。

程珏顾及林云宛与程珏十几年的情谊,没有先做决定:“我待会同三弟商议一下。”

他的眸光扫过林云宛稍显疲累的眉眼,又体贴地说道:“我吩咐厨房给你准备了一些吃食。你先用膳,其余的事交给我。”

林云宛柔顺道:“有劳二爷。”

程珏交代完,抬步离开新房。

林云宛望着紧闭的房门,听见程珏吩咐守在门口的婢女进来伺候她。

房门推开,陪嫁的两位婢女进来。

她们看见林云宛,脚步骤然停顿住,脸上露出惊惶的神色,仿佛不知道坐在大房的新娘会是林云宛,全都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毕竟她们是沈明珠的陪嫁婢女。

林云宛看着她们煞白的脸色,心里冷笑一声,不管她们是真的不知道换了人,还是装模作样假装不知道,这都不重要。

欠她的人,她会一笔一笔将债讨回来。

她敛去思绪,发话道:“都别愣着了,过来伺候我梳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