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可能是因为贪恋这件外套的温度,也可能是遵循本能,宋槐跟在他身后,上了昨晚那辆为她照着路的车子。

这次是他自己开的车。

车里有暖气,其实并不冷,但她在外面待久了,背部冻得僵直,好一会都不能放松下来。

男人瞥她一眼,伸手将空调调高了几个档。

路上,谁都没讲话,任由沉默发酵。

药劲一上来,意识开始涣散,宋槐靠着副驾驶座的椅背,闭着眼,似醒非醒。

努力想睁开眼睛,可眼皮像打了死结一样,如何也睁不开。

迷迷糊糊的间隙,她感觉自己被人腾空抱起。

进了屋子,被他轻放到床上,听到他给一位姓梁的医生打了个电话。

低沉的音色,语调徐缓,同对方简单聊了几句,之后挂断。

困意袭来,她跟自己的大脑较劲了好长时间,最后实在撑不住,直接昏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很沉,噩梦缠身,再醒来已经是后半夜。

房间只开了一盏用来照明的橘色壁灯,周围安静极了,能清晰听见空气加湿器运作的声音。

宋槐动了动手指,掌心撑着床面,试图坐起来。

正要使力,听见有人出声打破寂静:“醒了?”

她吓了一跳,扭头往旁边看。

男人翘腿坐在单人沙发上,膝上搁着已经黑了屏幕的笔记本电脑,姿态闲散。

眼底的倦意还没来得及散开,大概是听见动静刚醒过来。

他身上穿了件米色毛衣,搭黑色休闲长裤。

整个人的状态和穿着跟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有些不太一样。

宋槐张了张嘴,想回应一句,感觉喉咙干痒得冒烟,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维持着半躺不躺的姿势,看着他将笔记本放到一旁,拿起茶几上的水壶,倒了杯水,起身,朝她走过来。

再反应过来时,宋槐手里多了个水杯。

杯壁是温热的触感。

她仰头抿了一小口。

等她喝完,男人抬手,指节在她额头轻碰了一下,用自己的温度去测她的体温。

他的手冰凉,宋槐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对视。

她听到他说:“烧退了。还觉得哪里不舒服?”

宋槐摇了摇头,面色略有迟疑。

“有话想对我说。”他看出她的犹豫。

宋槐顿了顿,勉强发出一个微弱的单音节:“……嗯。”

“想知道我是谁?”

宋槐没应这句,算是默认。

她其实是有点后怕的。

下午的时候心境使然,多少沾了些自暴自弃,当时也就任由自己这么跟他走了。

其中不是没有赌的成份在里面。

没给她太多仔细琢磨的时间,男人开了口,言简意赅地介绍自己:“段朝泠。”

这是他的名字。

宋槐视线落在他鼻侧的小痣上,很轻地“嗯”了一声。

埋在被子里的手抓了下床单,绕着面料反复摩挲。

段朝泠将她的局促看在眼里,和缓解释:“昨天去那边是为了看你。”

宋槐明显有些惊讶,沉默几秒,哑着嗓子问他原因。

“我和你家人是旧识。最近得知了你的近况,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

他口中的“家人”指的自然不是宋丙辉他们。

宋槐已经好多年没听人提起过往事,恍惚了一下,短暂回忆,发现自己以前好像没见过他。

她对他完全没有印象。

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段朝泠说:“六年前我去参加你亲生父母的葬礼,当时你不在现场。”

他讲话时语气很淡,平声静气的,没太大起伏,却无端给人一种安全感。

宋槐对这话没有一点怀疑。

一方面是凭直觉相信他,另一方面是因为他说得不假——她当年的确没出现在葬礼上。

宋槐放慢了语速,试探着轻声说:“我可以问个问题吗?”

“想问什么可以直接问。”

“……为什么把我带回来。”

段朝泠看了一眼她露在被子外面的红肿脚背,“因为觉得你过得不好。”

宋槐一愣,握着杯子的手指不小心滑了一下。

水流从杯口溢出来,顺着杯壁洒在床面。

觉得自己做错了事,她有些慌了神,忙用手拂去床单上的湿润痕迹。

隔着一层衣衫面料,手腕突然被人轻轻攥住。

她停了动作,讷讷抬头。

段朝泠接过她手里的水杯,把它放到床头柜上,抽出纸巾盒里的纸巾,替她擦干掌心残留着的水渍。

动作慢条斯理,全程没去管那条已经被洇透的床单。

做完手头上的事,他松开她的手腕,“等等阿姨会上来换条新的,顺便叫她帮你再涂一次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