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脱离身体后,我第一时间飘去找了妈妈。
她的研究所离我住的医院只隔着两条街。
可这么近的距离,我却没能等到她来看上我一眼。
研究所很大很大,但我还是凭感觉一下子就找到了她。
十年未见的妈妈正在发脾气。
因为新来的学生没弄明白她的口味,给她打了一份炒饭回来。
妈妈将炒饭倒进垃圾桶,去洗了手,拿出弟弟的照片抚摸着。
照片是十年前拍的。
那时妈妈还只是个普通医生,可她非常热爱自己的工作,时常忙得不能回家。
出事的那天,妈妈又是两天没回来了。
五岁的我给弟弟泡了奶粉后,搬起凳子到灶台旁,给自己做了一份榨菜炒饭。
炒饭很难吃。
米饭没有打散,一团一团的,外头是焦的,里面却还是冷的。
可我太饿了,还是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完全没注意到一岁多的弟弟爬到了凳子上。
扑通一声,弟弟摔倒了。
我连忙扔了饭碗给妈妈打电话,可还没等我说话,她就大吼道。
「桑小小,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上班的时候不要给我打电话,你这是在打扰我治病救人,你知不知道!」
妈妈挂了电话,我再打过去,她干脆不接。
家里的门被妈妈反锁了,没法出去求救,我只能找来毛巾,紧紧按着弟弟出血的后脑勺。
半夜,妈妈终于回来了。
可弟弟早已经死在了我的怀里。
妈妈怪我没看好弟弟,巴掌像雨点一样落在我脸上。
「桑小小,你这个杀人犯!要不是你非要搬凳子做炒饭,就不会害死你弟弟!」
我的脸被打肿了,牙也被打掉了两颗。
可我妈还是不解气。
大冬天的,她把我关在四处漏风的阳台上,要不是邻居奶奶偷偷给我扔了条厚被子,我早就冻死了。
后来,爸爸回来了。
他没指责我,反而痛斥我妈是个工作狂,当天就逼妈妈离了婚。
妈妈一气之下把我丢给乡下的奶奶,十年间不闻不问,连我的电话都不肯接一个。
所以,她根本不知道我得了渐冻症。
更不知道我已经死了,灵魂正陪在她身边。
突然,我听到我的主治医生喊我的名字。
瞬间,我的魂魄被召唤回了医院。
徐医生正轻轻摩挲着我那具躯壳的脸颊,哽咽着道。
「对不起啊,小小,我还是没能留住你。」
我心急地冲上去想给她擦泪,手掌却碰不到她的脸颊。
早在一年前,我就已经丧失了吞咽功能。
是乡下的婶婶让医生给我下了鼻饲管,每天往我的胃里打各种糊糊,我才勉强活下来。
要不是徐医生在下乡义诊时发现了我,并好心把我接到市里的大医院,我早就死了。
徐医生还在啜泣。
「小小,研究所那边决定用你的身体做现场教学,周清主任将亲手解剖你……小小,今天是母亲节,你终于可以见到妈妈了,开心吗?」
我的心泛起一阵哀伤。
妈妈,您就要亲手解剖我了。
可是十年未见,您还认得出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