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雪蔓一下抽回手，下意识地辨别着她话的真假。
见慕雪蔓不说话，唐红的眼泪掉得猝不及防，哭得狼狈可怜：“纪时，以前都是我对不住你，可你表弟是无辜的，求你帮帮他，我就你表弟这么一个儿子，我跪下来求你了！”
见唐红当真给她下跪，慕雪蔓连忙伸手拉住。
她从来没有见过唐红这样哭过，她一向是个泼辣尖利的女人，现在竟然会为了儿子下跪求她！
“你别这样！”慕雪蔓长长叹了一口气，“你先回去吧，我不知道行不行。”
她不是圣人，过去在唐红手里吃过多少苦，只有她自己心里最清楚。
她怨过，恨过。
也下定决心不再给钱，可事情到这个地步，她还能怎么办？
亲人终究是亲人，身上流着相似的血脉，是打断了骨头还要连着筋的。
翌日清早，慕雪蔓就去医院找顾万安。
自从上次的事，再见面，她忽然不知怎么开口，只有无言的窘迫。
“有事？”顾万安翻着病理症断书，头都没有抬一下。
慕雪蔓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开口：“阿泽，我舅妈的事情，我跟你道歉，是我拖累了你。但是我表弟是真的病了，病的很严重，你能不能帮我表弟主刀一场手术？”
顾万安这才抬起头，一脸漠然地看着她：“帮你？凭什么？”
凭什么？凭这五年的感情？
可他现在的还对自己有感情吗？
慕雪蔓死死咬着唇：“我求求你，要怎么样，你才能帮我这一次？”
她近乎卑微地在问他。
却只得到顾万安冷冷的勾唇：“怎么样都不能。”
医院走廊。
慕雪蔓看着眼前瘦了一圈的舅妈唐红，心里说不出来什么感觉。
她微微低下头：“表弟的事情，顾万安不愿意帮忙，但我朋友赵立帮忙找了其他医生……”
唐红猛地抬头看向她，一脸激愤：“你怎么这么没用，连这点事都指望不上，你给我滚！滚！”
“嘭——”话音刚落，病房的门就被人关上了。
慕雪蔓看不见紧闭的房门里是什么样子，只听见女人压抑着的哭声。
她垂下眼帘，心情忽然压抑得无比沉重。
顾万安不帮她，没有一点余地可讲。
出了医院，大街上行人寥寥无几。
偶尔情侣成双成对地从眼前走过，街角的咖啡馆还是从前的模样。
顾万安从前就爱在上班休息的时间来这里跟她喝杯咖啡。
慕雪蔓伸手刚搭上咖啡店的门把手，门忽然从里面开了。
她愣了一下，看见顾万安正要出来。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愣了一下，顾万安像是没有看到她一样，径直从里面出来。
慕雪蔓不由攥拳，叫住了他：“阿泽！”
顾万安这才停住了脚步，一脸不耐烦：“还有事？”
她深吸了一口气，走上前：“我想见一见温雅，把事情说清楚。”
顾万安脸色一沉：“你要把人往绝路上逼吗？害了我哥还不够？要把温雅也逼死吗？”
慕雪蔓心头一痛：“阿泽，在你心里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顾万安咬着牙，一字一句，无比清晰：“你，丧尽天良，卑劣恶毒，虚伪做作！”
一字一句，如刀如剑戳着慕雪蔓的心口。
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慕雪蔓双唇发颤，哽咽开口：“是不是我当年也死了，你才会高兴？”
顾万安冷笑一声：“可惜你活着回来了，那我们就活着，互相折磨下去！”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慕雪蔓猝然红了眼，滚烫的泪水在眼中打转。
她站在原地，看着他一次次远去的背影，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心累。
如果爱情只剩下相互折磨，还有存在的意义吗？
初冬的天，一日比一日寒冷，玻璃窗外已经结了一层霜花。
一场十几个小时的手术结束，手术室的灯才终于灭了。
看见顾万安推门出来，唐红立马迎上前，一脸急切：“周医生，手术怎么样了？我儿子他……他还好吗？”
顾万安淡淡看了唐红一眼：“手术很成功，度过危险期以后就会很快康复。”
唐红抓住顾万安的手，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她眼中集聚了一层泪水，忽然哽咽着开口：“周医生，谢谢你，我当时在医院那样说你，你还肯给我儿子动手术，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纪时！”
顾万安不动声色地抽出自己的手，神色依旧冷清：“他是病人，我应该救。”
他顿了顿，又道：“这件事，不要告诉慕雪蔓。”
他告诉自己，答应做这台手术只是出于医生的职责，跟那个女人半点关系都没有。
唐红擦了擦泪，激动地絮絮叨叨：“我以为纪时不会开口求你的，我以前对她那么坏，让她辍学打工，不给她饭吃，心情不好还会打骂她，我……我这么对不起她……”
“你说什么？”
顾万安微微皱起了眉，这些，他从来没有听慕雪蔓说起过。
第十章不回头
唐红红着眼：“纪时的舅舅只知道赌钱，家里的钱都让他偷光了，纪时是他的侄女，我也是太恨了！好在纪时是个善良孩子……”
回到办公室，顾万安心里一阵阵堵得慌。
他从来不知道，慕雪蔓原来吃过那么多苦。
六岁，她还是个孩子，是怎么熬过这些年的风霜？
她为什么从来都没有向自己诉过半点苦？
顾万安心烦意乱，他不自觉的打开上了锁的抽屉，从一对泥娃娃下面拿出一个相框。
快门将记忆定格在了他们初遇的那一年，上面的慕雪蔓笑得灿烂无比，任谁也想不到这个女孩前十几年的人生有多少苦难。
可就算是这样，她那天还是来求他，让他救人。
这样的慕雪蔓，真的会出卖他哥吗？
“咚咚咚——”门外有人敲门。
顾万安收回思绪：“请进。”
进来的是精神科的梁医生，他拿着一份精神检测报告上前，放到了顾万安跟前。
“你看看，这个温雅的检测报告出来了，你确定她真的有精神问题？”
……
已经开始下雪了，慕雪蔓对着镜子戴好围巾。
看着镜子里那个人无神的双眼，她喃喃道：“慕雪蔓，你不能这样下去了。”
你明明对着父母发过誓，要好好活下去，好好生活。
可你现在活得像个什么样子？
慕雪蔓拍拍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弯起了嘴角。
从桌上拿出辞职信放进包里，去到客厅。
意外的是，顾万安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就坐在客厅，手里夹着的香烟快要燃到尽头。
听到动静，顾万安按灭了香烟，回头看她。
两人四目相对，慕雪蔓诧异了一瞬。
犹豫半响，她上前倒了两杯水放在桌子上：“阿泽，我们谈谈吧。”
顾万安眼中闪过一丝复杂，语气却好了不少：“你想谈什么？”
空气寂静，桌上的水还在冒着热气，仿佛隔着窗能听见窗外下雪的声音。
慕雪蔓说：“阿泽，我觉得我们都出了问题，为了救你，也为了救我，所以……我要离开你了。”
下雪的声音好像停止了。
顾万安心里一颤，表情凝滞了一秒：“你要分手？”
慕雪蔓眼里带着忧伤：“是，我已经报名去山区支教，幼稚园的工作我也会辞掉。”
她的声音很轻，但很坚决。
顾万安的心不受控制的猝然一疼，他艰涩开口：“如果我没回来，你是不是要不辞而别？”
慕雪蔓温柔的留恋的看着他，点了点头。
顾万安攥紧了手，久久开不了口。
慕雪蔓看了看时间，站起来：“我先有事去幼稚园。”
打开门的刹那，她听见身后顾万安叫她：“慕雪蔓，如果分手，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去找你！”
她的身形僵了僵，也只停顿了一秒。
她回头，眼中闪烁着泪光，对他温柔笑着，说出了世上最缠绵动人的那句：“阿泽，再见。”
身后的门关上，雪花一点点落在她眼角眉梢，冰凉、纯白。
她走出去，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