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白朝颜死了。

死在大婚的这日!

死之前白朝颜足抵红莲,红衣素手,安静的坐于床榻边,红色嫁衣映着她桃花般的容颜,目光流盼之间是对未来憧憬的向往。

一阵欢声细语顺着镂空雕花的窗棂随风而来,却与她无关。

只因,今日同样是她长姐出嫁的日子。

白朝颜想,那些堂姊妹和家中的长辈,现在都围绕在长姐身边吧......

同样身为镇国公嫡女的白朝颜,刚出生便随父亲前往封地大梁,成年后回归上京,本以为是久别重逢的家人团聚,可等待着她的不过是姊妹之间的阴险算计,祖母的冷漠无情,母亲的偏袒包庇罢了......

白朝颜明白,无论她如何做,都是比不过长姐的。

好在......

她遇见了他。

辅国公嫡子云子琛,如今世袭的辅国公。

那个曾拉着她的手,说要待她一世好的男子。

“踏踏踏......踏踏踏......”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白朝颜循声望去,就见穿着菊纹锦缎的赵玄英迈步而来。

漆乌发梳成一个反绾髻,明明早已年过三旬,保养得当的面颊却不见一丝褶皱。

“阿娘......”

白朝颜惊喜起身,三步并做两步的走了上去,想要握住赵玄英的手。

她的阿娘心里还是有着她的。

赵玄英任由白朝颜的手握了过来,细致的双眉不经意皱了皱,一抹疏远之色闪过眼底,才道,“就在刚刚宫里传来消息,新帝登基了。”

白朝颜面上的欣喜更甚,云子琛和父亲一直辅佐的便是新帝,既新帝登基,无论是白家还是辅国公府,必是水涨船高。

可是下一秒,赵玄英却又道,“你父亲拥护先帝意图弑君,好在你父亲没有酿成大错,被御林军围剿时畏罪自杀......”

白朝颜脸上的笑容顺势凝固,不敢置信地摇着头,“不会,不会的......”

云子琛于她订下婚期后,几次三番前往大梁与她父亲面议,为的就是商量着如何辅佐新帝。

就在昨日,她的父亲在抵达上京后,还拉着她的手与她说,让她放宽心,好好的走下去......

阿父不会骗她的!

“如今你父亲不在了,大梁的那些铁骑只认你,只要你将兵权交出,便是戴罪立功,新帝一定会网开一面......”赵玄英说的简单而直白,反正她这个女儿一向耳根子软,自会乖乖听话。

但白朝颜却道,“不要。”

赵玄英一愣,仿佛听错了什么,“你,你说什么?”

“我说......不要!”白朝颜压着涌到心口血气,哪怕此刻的她大颗大颗的眼泪不受控制地往外冒,撕心裂肺般的绞痛席卷全身,却仍旧一字一顿说的铿锵有力。

若父亲早有谋逆之心,又何必等到新帝登基的这日?

阿父坐拥大梁十万铁骑,这样的数字是皇族的依靠,同样也是皇族的一根刺!

只怕......

弑君是假,皇族意图逼害父亲才是真!

“我现在就进宫。”白朝颜提起裙摆,转身欲行。

赵玄英吓了一跳,一把拉住白朝颜的手腕,“交出兵权才是正道,你身为白家嫡女,就该懂得以大局为重!”

边缘尽绣鸳鸯图案的双层广绫大袖顺势滑落,一节手臂露出袖外,原本白皙的肌肤上布满了骇人的伤疤。

有烫伤,有刀伤,有鞭痕......

纵横交错,密密麻麻。

白朝颜凄然一笑,“自我回到上京,堂姊妹们屡次侮辱,栽赃,欺凌,一笔一笔......阿娘每次都让我为了大局隐忍,可我得到的不过是这满身丑陋的伤疤罢了。”

赵玄英目光阵阵闪烁,“说来说去不过是你自己无能,如今你父亲已死,你现在进宫又能做得了什么?”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弑父之仇,就算是皇家也自当血债血偿!”白朝颜含着唇齿之间久久不散的血腥味,猛然甩开赵玄英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赵玄英望着白朝颜的背影愣愣的,有些发懵。

这还是记忆之中那个百依百顺,懦弱无能的女儿吗?

白朝颜从小于大梁军中长大,其魄力又怎能是京中那些娇女可比的?

她所表现出的懦弱与无能,不过是想要融入家人的隐忍而已......

“朝颜。”

一声呼唤,响起耳边。

白朝颜抬头,就看见云子琛正迎面而来。

他身上穿着红色的喜服,墨发高束,头戴银冠,俊朗的五官深邃且迷人。

白朝颜动了动唇,想要与他说进宫的事宜。

可下一秒,剧烈的疼痛猛然来袭!

锋利的长剑,穿过白朝颜的胸前,直透脊背。

而那此刻握着长剑的人,正是云子琛!

白朝颜浑身一颤,想喊又喊出声,瞳孔阵阵收缩着,疼痛又茫然。

云子琛绷紧着下颚,目光冰冷地落在白朝颜的脸上,再无半点往日的怜惜,他压着声音道,“交出兵权,我或许会饶你一命。”

鲜血顺着白朝颜的唇角滑落,她拼尽全力才发出如蚊虫般的声音,“为什么......”

“为什么?我与你在一起的每一刻都如度日如年,若不是为了让镇国公随我一同辅佐新帝,你连给我提鞋的资格都不配!”

“我倒是不妨告诉你,舒沅才是辅国公府名正言顺的辅国公夫人,若你乖乖交出兵权,或许我可以让你当个妾室。”

舒沅......

白舒沅。

那是白朝颜亲姐姐的名字!

云子琛没说一句话,便握紧手里的长剑推向白朝颜身体几分,直到将她钉在了屋内的梁柱上,手中的力道仍旧不见半分。

白朝颜稳住杂乱无章的呼吸,满目疼痛,“我与你早已有夫妻之实,你怎能如此对我......”

两个月前,云子琛遭人暗算,身负重伤,她为了保他性命,与他初尝禁果,如此才有了今日的大婚。

云子琛却厌恶地皱着眉头,“肮脏如你,怎配我碰?那日与你行苟且之事的人根本就不是我!”

这一刻,白朝颜彻底被抛掷深渊。

赵玄英见此,连忙悄悄地关上了房门。

鲜血滴答而落,流淌满地。

到了这一刻,白朝颜终于明白,一切不过都是一场局。

白朝颜眼泪止不住地大可滴落,唇角却扬起了一个极浅的弧度。

没有抱怨,没有疯狂。

有的,只是恨到极致的平静。

那双被泪水洗刷过的眼睛,扫视过屋内的二人,“你们最好期盼老天瞎眼没有来生,不若我定会让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赵玄英和云子琛闻言一愣。

明明不过是一个将死之人,说出口的话却透骨生寒。

白朝颜趁机握住胸口的长剑,划破皮肉,直逼心脏!

这一次,她就是死,也绝不妥协!

鲜血喷溅,染红满屋。

云子琛吓得连连后退,最终一**坐在了地上。

这一刻,满屋寂静,无人语。

谁能想到,这些许年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白朝颜竟也能这么决绝......

三年后,大梁暗中集结,逼宫弑君。

云子琛吓坏了,他连夜来到白朝颜的坟前,想要验证是不是当初白朝颜没有死成,现在回来报仇了,如果要真的是白朝颜,他定不会放过她。

午夜的月光,又清又冷,淡淡的,柔柔的,如流水一般洒在白朝颜的枯坟上。

此时一抹清瘦的身影正手执长剑,逆光而站。

那人似察觉到了云子琛的到来,微微沙哑的声音透着近乎疯批的执拗,“负了她的人,都要死,无论是这个天下,还是你。”

云子琛惊出一身冷汗,“竟,竟然是你......”

下一秒,胸口被一剑贯穿。

同年,白朝颜被新帝追封护国夫人,挪坟于护国寺,受护国寺佛气庇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