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多云,阳光正好,是一天难得的好天气。
然而此时的清风镇人心惶惶。
外面的锣声还在敲,那官差就在客栈对面的空地上大声读讣告,不出门就能听见。
官差念完讣告紧接着又说那镇守大人死因蹊跷,如有目击可疑之人,速去报官。
“我刚才听人说那镇守大人死得好惨,他书房的地都被血染红了,仆人洗了好多遍都洗不干净。”
“听说他昨夜在书房处理公事,没有回屋,今晨他夫人找他的时候人已经不行了,最后连大夫都没找。”
蒹葭也是刚才听路人说的,不过这三言两语已经够拼凑出事情的大概。
“太吓人了,裴夫人、蒹葭姐我害怕。”
丹桂年纪小,已经被吓得快哭了。
蒹葭连忙安慰她,拿了个糖馒头给她吃,东家说的,吃点儿甜的调节心情。
扶棠在听到蒹葭说发生命案的时候,脑海里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昨夜消失的桓止渊。
他平安回来了,可是昨夜追杀他的人不少,那些人都去哪里了呢?
扶棠一碗莲子羹已经见底,又拿起一个糖馒头吃,她手里总得拿点什么集中注意力,才不至于控制不住自己视线往桓止渊那里瞄。
可是越听蒹葭说她就越忍不住想象那人死去的画面。
蒹葭拉着胆小的丹桂又出去了,她好奇心重,站在当地老百姓旁边听他们讲八卦。
门外不知又发生了何事,人群轰然一声。
只听到有人说那镇守的尸身要拉到衙门里去。
死人有什么好看的。
以前,扶棠可以随意与朋友讨论死亡,脱口而出想死,不想活,那是因为想去找到生命的意义。
而今在这里,人命如同草芥,她突然厌倦提到死亡。
“蒹葭,去把韩屠他们找回来,我们准备走了。”
扶棠语调清甜,说完话直接起身往自己房间走。
再不走,怕是晚点走不了了。
扶棠的直觉告诉她,那官差选在客栈外面公布消息,明里暗里的语气,就是朝他们来的。
连镇长都献祭了,他们几个商队的人算什么呢。
都怪叶蓁蓁和桓止渊,要不是他们,她吃的香睡得好,哪里会有这么多麻烦。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穷山恶水没有道理可讲,左右到临城不过两三日路程,他们还是早点到叶蓁蓁老父亲的地盘,不至于两眼一抹黑,白被人算计。
等到了临城,她就把这两尊大神通通送走。
好好睡一个安稳觉,继续过她平平淡淡的美好生活。
扶棠想到此,脚步生风。
商队的人显然在人群里听到不少小道消息,回来就一直讲个不停。
叶蓁蓁一回来就去了二楼,扶棠从走廊走过,望见叶蓁蓁在敲桓止渊的房门,叶蓁蓁也看到了她。
她微微一笑,水眸盈盈,那眼里还带了几分紧张和担心,朝扶棠点点头。
扶棠笑了一下,径直走过,一步也没停留。
桓止渊打开房门,叶蓁蓁想跟他说镇上命案的事情,却见桓止渊看也没看她,跟着扶棠去了后院。
李嬷嬷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出来,望见自家姑娘怔怔站在走廊上,暗自叹了口气。
……
扶棠先到了后院等他们,无聊的拿起一把长草喂马。
正当她在想他们怎么还不下来时,前厅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放下了草往前厅走去,桓止渊突然掀开帘子走出来并一把拉住了她。
“走。”
桓止渊目光冷冽,大步如风。
他身量高大,扶棠只到他肩膀处,他的手环住她肩,轻易就把她笼罩在怀中带走。
扶棠来不及细问,小步加快跟上他的步伐。
桓止渊把她带到了门口的一辆马车里。
这辆马车外面普普通通,里面却十分豪华,连坐垫都是用的上好的锦。
更为难得的是,里面还有个小窗,外面看不进来,却能从车厢内大看到窗外的场景。
扶棠觉得这设计简直太棒了,她也要同款,不过这会儿没时间关心这些。
扶棠靠近桓止渊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看见后院来了几个捕快和店小二。
“马车没套上,他们应当还在房间里,或者还没回来。”店小二朝捕头说道。
小捕快们上前推开了每个马车的车厢门,里头只装着些货物和日常用品,没有躲人。
捕头眉头紧皱,走到马车前翻了翻里面的东西,然后沉声说道:“留一个人在这里,给我看好喽,其他人跟我去楼上。”
说罢,他转身欲走,目光却落在了大开着的院门上。
桓止渊的马车就停在巷子的对面,靠着墙边。
在捕头望过来时,扶棠紧张得差点要屏住呼吸。
她的直觉果然没有错,只是她没想到这帮人来真的,还来得如此之快。
姓白的到底惹到了谁,昨晚有刺客暗杀,今天连官家的人都下场设圈套抓他。
可怜她清清白白的商队,就这样被拉上了贼船。
那捕头朝门口走过来,离马车越来越近。他开口问店小二门口马车是谁的。
扶棠细白漂亮的指尖攥住了衣袖,他们要是被抓到了,死在这偏僻的小镇上谁知道啊!
桓止渊眉眼冷峻,没有任何表情的望着那捕头。
“不知道啊,不是我们店里客人的。”店小二跑过来看了眼马车回答道。
捕头抬起手,两个捕快跑上前来。
“把门关了。”他沉声吩咐道。
“是。”
棕色的木门被两个捕快关上,扶棠看到其他人转身往前厅走去,后院又安静了下来。
“怎么办?”
扶棠的手心冒汗,她拿起衣袖擦汗,直到垂眸一看,才发现手里拿的是桓止渊的衣服。
女子愣了一秒,然后更加用力,似乎要借他的衣服泄愤。
桓止渊垂眸看了一眼,那嫩白的手掌红了,还有几弯指甲印,平日里淡定从容的女子这会儿是真的在紧张害怕。
“他们抓不到你我,不会动手伤人。”
桓止渊声音沉静有力,说得扶棠心里松了口气,小心把他衣角熨帖放下。
“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扶棠用气音说着话,嗓音还有些不自觉的颤抖。
这镇上最大的官都死了,头号嫌疑犯是他们商队,还能去找谁?
桓止渊倒是不曾想到,他那蠢皇弟的追随者竟然会心甘情愿为他做到这种程度,他还没杀他们,他们却不惜自戕也要来陷害他。
“先去临城。”
桓止渊目光沉静,似是已经有了什么对策,不管如何,当下之急是快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才有生的机会。
“好,快走吧。”
扶棠抬手抹掉眼泪,从随身带的挎包里翻找着东西。
下一刻,她表情怔住,通商文谍在蒹葭那里,她就算去了临城也不好报官。
现下,只能靠桓止渊了,实在不行,她去找叶蓁蓁那个县丞老爹也行,总比待在这个小镇上被悄无声息处理了的好。
扶棠拔了头上的珊瑚簪子,一头鸦发垂落下来,用一根绿色发带绑住,顷刻间,她从一个娇媚商妇变成了个娇美小女子。
再用面纱挡住下半张脸,更显得年纪小。
这一番果决与刚才紧张得颤抖流眼泪的样子截然不同,桓止渊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
桓止渊长得太扎眼,扶棠小心驾着马车从巷子里出来时,客栈前已经站满了人。
她听到喧闹声中蒹葭跟捕头吵架的声音,握住绳子的手紧了一下,随即感觉到后背的力度,那是桓止渊在帮她控住马车,她赶紧恢复镇定。
马车缓缓行驶,直到出了镇子,在无人处,加快了速度往临城的方向飞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