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我吃不了肉，吃了一些青菜，一点白米饭，勉强喝了两口肉汤，就算是晚餐了。
刚放下筷子，周念就笑着拉着我的手：“姐姐，我陪你上楼吧，这一年你不在家，妈妈给你买了很多新衣服哦！”
周父周母倍感欣慰：“去吧衣衣，你现在懂事了，一定能和念念好好相处。”
周子晨看着我面露不善，又看着周念：“周衣衣如果欺负你，你来告诉哥哥，哥哥帮你揍她！”
周念调皮地吐了吐舌头：“放心吧，姐姐才不会欺负我呢！”
周念拉着我进了我的房间。
房间里的布置和一年前没什么变化，只有床上新增了一个粉红色毛绒熊，周念打开衣柜，衣柜里的确新添置了不少新衣服。
她再看向我，脸上已经换了另一副表情。
嘲讽、嫉妒、憎恨。
“周衣衣，你现在一定很得意吧？我告诉你，你不要以为你成功得到了爸妈的心！
你才和他们一起生活多久？
我才是他们亲手养大的女儿！你比不过我的！”
周念人前人后对我两张面孔，我早就知道了。
一年前，我刚被找回来时，她面上对我嘘寒问暖，我还真的以为她是关心我。
可是一扭头，她就恨恨地看着我，
“周衣衣，你为什么还活着？你为什么不去死呢？”
在周家，周念就像是一条狗。
她有一个狗鼻子，总能精准嗅到周家人的味道，然后冤枉我。
上一秒，她还在骂我：“周衣衣，你就是个山里出来的土包子！怎么都飞不上天的野鸡！”
下一秒，周家人出现，她就往地上一坐，哭得梨花带雨：“姐姐，你为什么推我？我做错了什么？你告诉我，我改好不好？”
那个时候，我唯唯诺诺，不善言辞，面对周家人，只有惴惴不安和惊慌失措。
我的不安，成了周家人判我死罪的‘铁证’。
“周衣衣，你为什么要欺负念念？”
“你就这么嫉妒念念？不能和念念好好相处？”
我也试着说出真相，可是——
“你还狡辩！你也不看看，你的恶心都写在你的眼睛里了！你是不是以为我们是傻子？”
没有人相信我。
我以为回归亲人的怀抱，幸福终于降临，没想到到头来，我还是一个孤独的个体。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呢？
为什么还是没有人要我？
明明，我是被迫来到这个世上的啊……
他们带我来到这个世上，难道不是为了爱我吗？
夜晚，我在被子辗转反侧，最后，把自己裹成一团。
我找到了安慰自己的理由。
周衣衣，至少你现在穿得暖，吃得饱，有自己的房间，不用睡猪圈。
周衣衣，一切都在变好不是吗？
之后，我转到了周念的班级，她撺掇所有人一起孤立我，
“周衣衣身上有一股臭味，那是山里粪坑的味道，臭死了！”
“养大她的那个爸爸是个小偷，常常偷人东西！”
“你的项链掉了？昨天我在周衣衣房间里看到了一条一模一样的……周衣衣是小偷！”
……
在她的努力下，我声名大噪。
成了周家没有素质、土气的小偷千金。
周子晨讨厌死我了，不准我叫他哥哥。
“周衣衣，我没有你这种小偷妹妹！我只有一个妹妹，就是念念！”
周父周母认为我给他们丢脸了，有一次我生病，请假在家，他们不知道。
我听到他们在客厅里唉声叹气。
“如果没有把周衣衣接回来就好了。”
“有时候血缘，真的没有那么重要……”
“果然啊，养大于生，不是自己养的，怎么都养不熟。”
“山里出来的，就是上不得台面……”
在周家，我越发沉默。
我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把周家当成一个只提供吃饭睡觉的场所。
山里的苦我都过来了，周家的苦，真的不算什么。
我告诉自己，我只是周家的过客。
等我考上大学，我就如周父周母的愿，再不回周家了，这样，周家就只有周念一个女儿。
可是，不够，还是不够。
在周念的提议下，高一下学期，我被周父周母送到了玉香书院。
“衣衣，玉香书院是一所封闭式修身教育学校，你好好去里面学规矩，等你回来，一定会变得焕然一新。”
……
周念见我不说话，脸上的恨意更甚，她甚至抬手，狠狠在我胳膊上拧了一圈。
“周衣衣，我告诉你，我能赶走你第一次，也能赶走你第二次！”
我静静地看着周念，突然笑了。
“周念，这一次，你不会成功的。”
周念还是那个周念，周衣衣却不再是那个唯唯诺诺的周衣衣了。
当人不要爱，不向往爱，很多事情，也就迎刃而解了。
周衣衣，真的变得焕然一新了呢。
5
周念露目狰狞。
“周衣衣，你做梦！”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
周念抬手，一巴掌狠狠扇在了自己脸上，接着后退，身体一侧，往梳妆台上一撞。
化妆品落了一地，周念趴在梳妆台上，又侧身‘摔’在梳妆椅上，最后滑落在地。
门被人推开的瞬间，她哽咽着看着我——
“姐姐，你就那么讨厌我吗？你告诉我你讨厌我哪里，我改好不好？”
我在心里轻笑。
时隔两年，周念故技重施，施得非常顺手。
周母站在门口，她‘呀’了一声，急步走到周念跟前：“念念，你没事吧？”
周念摇头：“妈，我没事……”
周母抬头看向我，目光凌厉：“周衣衣！你为什么推念念？！你在玉香学院，都白读了是吧？”
周父和周子晨也来了。
周付皱眉：“周衣衣，给念念道歉！”
周子晨则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我就说吧，再没有比周衣衣更歹毒的人了！周衣衣，你为什么不去死？”
整个过程，我都没有表情地站在原地。
等周子晨骂完，我身体狠狠一个哆嗦，然后像两年前那样，低着头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周子晨看不惯我这个样子，上前来抓我的手，我惊慌失措往后退，他眉头一皱：“周衣衣，你到底在装什么啊？”
他往前走了一大步，趁着我抬手挡他的空隙，拽住了我的胳膊。
“不！不要！”
我像个疯子一样对他拳打脚踢，右手不断往他胳膊上挠。
他的袖扣被我扯掉，手臂和手臂上瞬间起了好几条血痕，周子晨给气笑了，抬手就往我脸上招呼了一巴掌。
‘啪’的一声，他同时放开手，我整个人往后一倒，头狠狠撞在墙上。
我坐在地上，双手抱住头，双腿弯曲并拢，退无可退也还是在往后退。
“不要，不要，不要打我……”
“我错了，求求你们不要打我……”
随着动作，长长的衣袖褪到了手腕处，不经意间露出了手臂上一条一条，狰狞的伤疤。
有的已经有些日子了，变成了比皮肤白一度的颜色，还有的是新伤，是**的红，还有两道，还在结痂。
房间里的人同时怔住，就连周子晨都散了一身戾气，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周母冲到我跟前，把我的袖子往上撩……
往上的肌肤，伤口更加密集，一道一道，就像是覆盖在我皮肤上，一条一条的虫子。
加上我长期营养不良，本就瘦弱，它们看着就像是贴在我的皮骨上长着，狰狞又恐怖。
“这！衣衣！这是怎么回事？！”
我抬头，看着周母的眼睛很亮：“妈妈，你是在关心我吗？”
这个表情，我对着镜子里练习过很多次。
一直练习到让人看不到我眼里的悲痛，愤怒，以及仇恨，纯净得像个懵懂无知，对爱渴望的孩子一般后，我才满意。
鲜少有人能拒绝孩子纯净的期待。
果然，周母红了眼睛：“衣衣，你是妈妈的孩子，是妈妈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妈妈当然是在关心你。”
“太好了妈妈，我好开心啊！妈妈，以后你继续关心我好不好？”
我抱着周母的胳膊，在她的肩头上蹭了蹭，
“妈妈，我会变成你想要的那个孩子，我会听话，我会乖，我会懂事，你继续关心我好不好？”
周母的声音有些哽咽：“好……念念，你告诉妈妈，这些伤，是怎么弄的？”
周父目光动容，周子晨则不屑地撇了撇嘴：“真装啊！”
周念用阴毒的目光看着我，她一定气死了。
我低着头，安静地笑——
“没什么，我太想爸爸妈妈和哥哥了，总是想你们为什么不要我，是不是我就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每想一次，我就给自己一刀……”
周母捂着眼睛哭出了声：“天呐……衣衣，爸爸妈妈没有不要你，哥哥也没有不要你！”
这下，周子晨连脸上的那点不屑都维持不了了。
他目光复杂地看着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