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微醺时,我很多次和她说起,我跟傅斯年的曾经。

我说起那年小镇上的大雪,说起傅斯年给我堆的,和我一般高的雪人。

说起他曾为了给我买一只布娃娃,谎报年龄去给人干苦力。

结果辛辛苦苦攒够了钱,弄得灰头土脸伤痕累累。

跑去商场时,却怎么也找不到那只娃娃了。

房东太太问我:「那你们后来呢?」

我眯着眼睛,看阳光从树叶缝隙里钻出来。

我说:「后来我们订婚了,他很爱我。」

房东太太歪头,似乎有些不信:

「那他应该舍不得,将你一个人丢到这里来。」

我想来想去,也找不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酒后意识不太清醒,想了想我也只说出了一个答案:

「他舍不得我受苦的,他只是不在了。」

房东太太满脸的惋惜:「啊,生死两隔啊,真是令人遗憾。」生死两隔,一语成谶。

房东太太盯着空落落的后院。

好一会后,她才含笑回应那边傅斯年的话:

「是的,姜茵她啊,现在就坐在我身边呢。」

看,她又不太清醒了。

傅斯年紧攥着手机,冰天雪地里,他额上甚至连冷汗都渗了出来。

直到听到那边的回复,他才似是猛地松了一口气。

紧绷至极的身体,突然间放松下来。

他一时没站稳,脚底踉跄。

伸手撑住了身旁的车门,人才没栽倒下去。

那边,房东太太恍惚的声音,继续传来:

「她就坐在我身边,跟我看雪呢。

「好大的雪,漫天火红,姜茵她的脸啊,都看不清了。」她把我曾说给她听的大雪,和那天夺走我生命的那场火灾,弄混了。

奥兰多几乎从不下雪。

房东太太活过这么多年,也并未在奥兰多,见过一场真正的雪。

那边断断续续说了一大堆,最后问道:

「你找姜茵啊,那要不要让她接电话,跟你说说话?」21

我一颗心,一刹那悬到了嗓子眼。

我知道,傅斯年在这一刻,急着想确认我的下落。

警察发来的那些邮件内容,他未必会信。

但邮件里的东西太多,一样一样,清清楚楚。

傅斯年不是傻子,也不可能再完全轻易认定,那些都是假的。

只要他让我接电话,如果听到了我的声音。

那么他就可以立刻,确定我还活着,确定我在哪里。

所以他实在没了任何道理,说一个「不」字。

可他站在风雪里,却像是突然失了魂魄。

他眸底焦急迫切的情绪,慢慢如潮水般褪去,只余下一望不见底的空洞。

他就在这灰白色的天幕里,死一般地沉默着。

一直站了许久,许久。

如同他当年为我堆起的那个雪人。

冰冷,死寂。

没有神情,没有动作。

连手指尖,都不再动弹一下。

直到那边,太久没能得到回应的房东太太,忍不住再开口道:

「姜茵啊,是一位先生找你,你接个电话吧。」

毫无疑问,她不可能得到我的回答。

老人家又对着空气,叫了我几声:「姜茵,姜茵啊……」傅斯年的唇色,一点点变得死白。

真奇怪,他明明一个大活人,好端端站在这里。

却像是在这么短暂的时间里,已经失去了鲜活气息,失去了温度。

那边连着叫了我好几声后,始终沉默呆站着的男人,像是突然间终于如梦方醒。

他哑声,有些急切打断了那边的话:「不必了。」

「她在跟我生气,不想和我说话。

「没关系,我很快会过来找她的。」

那边房东太太叹了口气:「原来是吵架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