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岁看着盛昱书包里的钱,僵住,好半天才抬眸:“你哪里来的钱?”
“工资,平时给你,你又不要,我都存上了。”他说得那么轻松简单。
宁岁大致在脑海里算了算,盛昱工作转正后,工资扣除五险一金和税到手是将近一万块,到现在五个月,也就是说这是他无比节约后的所有。
宁岁突然崩溃,在这个夜晚。
她蹲下身,埋着头哭起来。
她明明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去赚这笔钱。
可他出现了,拿着他的所有。
她要怎么还?
要怎么还??
还不了。
她觉得自己像一只吸血虫,吸尽他的所有。
她对他,非常可耻,只是用叫做‘爱情’的漂亮锡纸包裹住而已。
她根本不配去爱他。
盛昱放下书包,抱住宁岁,抱住哭得全身抽搐的她,心绞着疼。
宁妈妈尽快被安排了手术,术后恢复很好。
十二月底,宁岁被主治医生约谈。
宁妈妈身体暂无大碍,但是经过专业心理评估,她有轻微的抑郁。
医生表示家属不用太焦虑,像宁妈妈这类型的病人出现这种情况是常见的,他们需要家属尽可能的陪伴、关怀和认可。
宁岁和盛昱商量后决定每个周末把宁妈妈从医院接回来。
盛昱还重新给宁岁找了住处,一室一卫的房型,配有暖气和冰箱等基础家电。
地址离他自己住的地方和宁岁的学校都比较近,离医院稍微远一些,但是好在交通方便,坐公交不用转车。
宁岁搬过来后,日子有条有序的过着。
那个崩溃的夜晚,被宁岁故意藏起来,不去想。
元旦节最后一天,盛昱和宁岁一起把宁妈妈送回医院。
在回家时,突然开始飘雪花。
下公交车后,两人走快了些。
盛昱把宁岁搂住,呼出一串一串热气:“下周末我们公司部门团建,可以带家属,你来好不好?”
宁岁一听要见盛昱的同事,有些别扭:“我、我去干什么?”
“让他们看看我漂亮的女朋友。”他这样说。
宁岁还没回答,盛昱停下脚步,把宁岁搂紧,面对面。
宁岁下半张脸都被围巾遮住,一双桃花眼看上去很柔媚。
他温润的眸子看着她。
宁岁心都化了,点头:“好。”
盛昱笑,低下头吻她。
隔着她围巾亲了下,又把她围巾拉下来,覆上去。
那晚到家时,两人身上都落了些雪。
在楼下,盛昱帮宁岁拍了拍头上的雪,他说:“等你来淮午,我们住一起好不好?”
宁岁没有迟疑:“好。”
反倒是盛昱动作顿了一下,再而继续给她拍肩膀的雪花。
后知后觉,宁岁反应过来盛昱的意思。
她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
但是心里,又是开心的,甚至,期待的。
那晚后半夜,真的下了好大一场雪。
宁岁早上出门去学校,看见地下停车场入口的保安亭旁边卧了一只小奶狗,它在那儿蹭暖气,软软绵绵的,十分可爱。
可这只小奶狗的位置太危险,如果从地下车库上来车辆,它的位置属于司机视线盲区,很容易就被碾压。
照理说,宁岁应该把它驱赶出危险区域。
但她怕狗,不敢离太近,也不敢上手。
虽然,它才只小手臂长的大小。
宁岁想让保安亭的保安帮忙,可保安亭没人。
她鼓起勇气靠近了些,蹬了一下脚,小奶狗抬头,睁开眼睛。
宁岁被吓得往后退一步,挥舞着手驱赶它。
可它一点也不怕,闭上眼睛继续睡。
宁岁左右看了看,最后从旁边闭门的小商店门口拿了把扫帚,去拍打它。
她轻轻拍,小奶狗睁开眼睛看看她,又闭上眼睛继续睡觉。
这时,突然有车辆从地下车库驶出,宁岁急忙招手拦停车辆。
她使劲儿用扫帚戳了戳小奶狗,小奶狗才翻身起来,飞快的冲向宁岁。
宁岁吓得蹦起来,结果小奶狗只是朝她旁边跑过去而已。
直到不见小奶狗踪影,宁岁才松了口气,转身朝司机不好意思的颔首,离开。
这件事宁岁没放在心上。
两天后,宁岁发现队内的学弟学妹在议论自己,她依旧没放在心上。
最后,是杨晓桢拿着手机给宁岁看。
网上流传一段视频,题目是【美女无故击打流浪狗,人性本恶】。
视频内容只十几秒,正是宁岁拿着扫帚对小奶狗又打又戳。
杨晓桢翻着评论区:“宁岁,这怎么回事儿啊?”
宁岁简单说了下来龙去脉。
杨晓桢拿着手机打抱不平:“这些人怎么掐头去尾不了解事情经过乱骂人!”
宁岁瞄了一下杨晓桢的手机,骂得很难听,还给她取了个绰号‘打狗女’。
杨晓桢发帖帮宁岁澄清,可很快就被谩骂顶下去。
宁岁其实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她觉得网络上的那些都很虚幻,并不对她的现实生活造成影响。
最后,反倒是她劝杨晓桢:“清者自清,那些人都不认识,不用管。”
周五下午,宁岁去医院接妈妈回家。
回家前,她们去逛菜市场,买了好多菜。
每次周末,宁妈妈都给宁岁做很多好吃的存放冰箱。
在一个菜摊前,宁岁碰见盛昱的妈妈。
盛昱他们就住这附近,宁岁曾经好几次都想过会不会碰见,没想到今天碰到了。
宁岁立马打招呼:“阿姨好。”
盛昱妈妈点头,又看一眼宁妈妈:“你妈妈身体好点了吗?”
宁岁还没反应,宁妈妈先开口:“我好很多了,现在都不用欣欣照顾,我自己就可以照顾自己,我、我还能照顾欣欣…”
宁妈妈举起手上的菜,证明:“我还给她做饭。”
那一刻,宁岁不止感觉到自己的卑微,还有妈妈的卑微。
她感觉心脏被划了一刀,很痛。
又很窝囊无助。
她轻轻牵住妈妈的手。
“那挺好的。”盛昱妈妈很淡的笑了笑,“早就听小昱说你们搬过来了。”
宁岁微垂眸,尴尬道歉:“阿姨不好意思,一直没去看您。”
“没事儿。”盛昱妈妈指了指身后,“那你们继续逛着,我先回家了,还得做饭。”
宁岁点了好几下头:“阿姨再见。”
盛昱妈妈客套地点头:“嗯。”
回家后,宁妈妈开始做晚饭,宁岁打下手。
她洗完菜关掉水龙头,才发现妈妈在低声哭。
她忙擦干手上的水,过去:“妈妈,你怎么了?”
宁妈妈愧疚、自责:“他妈妈不喜欢你对不对,因为我?”
宁岁立马反应过来,她说的是盛昱的妈妈。
宁岁忙安慰:“没有没有,妈妈你别乱想。”
“欣欣,你别瞒着我,我能看出来。其实他妈妈也没错,都是为人父母,我明白,也理解。就是我,是我拖累你,也拖累盛昱。”宁妈妈越说越激动,“盛昱是个好孩子,他对你是真心的,如果没有我,你们肯定很幸福,只要没有我…”
“妈妈!”宁岁很重的打断,她看着她,语气坚定,“妈妈,没有你我活不了,我只有你和盛昱,我只有你们俩。”
宁妈妈自愧地擦眼泪。
宁岁语调放轻了些:“妈妈,你现在好了,能照顾我,这是你说的,我很需要你。”
宁妈妈这才缓解情绪。
周六上午,宁岁起床,宁妈妈已经做好早餐。
盛昱今天加班,中午给宁岁打了个电话。
宁岁心里暖暖的。
这就是她想要的生活。
下午,宁岁去给谢屹忱补课。
平日里,宁岁到书房时,谢屹忱都在看书或者做习题。
可今天没有。
他正对着书房门,大爷似的坐在书桌前,很明显在等她。
宁岁懵懵的,她疑惑的走近,谢屹忱直接把手机掏出来摆在她面前,问她怎么回事儿。
宁岁一瞧,是网络论坛页面。
她不屑地收回视线,反问:“怎么?你也觉得我打小狗了?”
谢屹忱立马反驳:“我怎么可能这样觉得!你不是那样的人!我是问你前因后果,你看那些人骂得好难听!”
宁岁双手一摊:“你看,认识我的人都不信,所以,那些都是无关紧要的人。”
后来,在谢屹忱的追问下,宁岁给他讲了事情来龙去脉。
那个年代,网络还没有完全渗入生活,也没有具体化‘网暴’这个词。
那时的宁岁不知道,网上的言论也会对自身产生影响。
第二天一大早,宁岁就来给谢屹忱补课。
谢屹忱很快发现宁岁今天特别高兴,嘴角一直抿着笑意。
而且她常年一根黑皮筋扎着马尾,今天居然披散着,还夹了一个水钻的发夹。
谢屹忱咬着笔杆:“宁老师?”
“嗯?”
“你今天要和盛昱哥约会?”
宁岁顿了顿,摆正姿态,岔开话题:“你这道题解错了。”
“呵呵。”谢屹忱无语又意味深长且冷漠的笑笑。
宁岁眼看转移话题太多蹩脚,也不藏着掖着:“不是约会,是他们公司部门团建,让我一起去吃饭。”
谢屹忱没再接话。
下午,宁岁按照盛昱给的地址来到约定地点。
是一个很热闹的广场,旁边有一个新开的商场。
盛昱早早在那儿等宁岁。
宁岁有些不自在,理理头发:“我这样行吗?”
盛昱把她搂着往商场走,夸她:“你超级漂亮!绝对是最漂亮的!”
盛昱的部门包了一个水吧,那里可以看幕布电影,玩游戏机,还可以打台球。
宁岁和盛昱坐在一起,桌子上是水晶壶,里面是紫红色的茶,喝起来酸酸甜甜的。
宁岁觉得盛昱是骗人的。
她根本不漂亮。
他的女同事才是真的漂亮。
穿得漂漂亮亮,头发漂漂亮亮,妆容也漂漂亮亮。
期间,盛昱去上厕所。
盛昱同事看宁岁茶杯里没茶水了,热情地给她添:“你就是盛昱女朋友啊?”
宁岁连忙打招呼:“你好。”
那人打趣:“你男朋友盛昱可是前途无量啊。”
宁岁当然知道盛昱优秀,可是从别人嘴里听到夸赞又是另一种感觉。
她道谢:“谢谢。”
同事继续胡侃:“盛昱一表人才,一来公司就吸引好多女同事,可他说自己有个漂亮的女朋友,今天一见,确实漂亮啊。”
宁岁被这话说得不知该怎么接,只能低头道谢:“谢谢。”
坐在旁边的一个女同事看不过去:“你别吓着人家小妹妹。”
男同事不以为然:“我说实话嘛。”
他又看着宁岁:“我吓到你了吗?”
宁岁尴尬的笑笑:“没有。”
但她的表情已经表达了不自在。
男同事识趣,见人腼腆,便不再调侃。
大家各聊各的,宁岁也不认识人,有些无聊,便专心的看着旁边的电影。
她看着看着,余光瞥见盛昱的同事拿着手机凑在一起,小声的对她指点。
起先,她还没在意,直到她听见‘打狗’两个字。
明明一直不介意的事,突然让她的心脏猛地揪起。
她不敢去看那些人,脸越来越红,头越来越低。
她没再坚持,低着头走出水吧。
宁岁给盛昱打电话,说自己不舒服,要回家。
盛昱忙问她怎么了,要去找她。
宁岁说只是生理痛,不打紧。
宁岁气馁的把水晶发夹摘下,小心翼翼放进包里,匆匆出商场往公交站走。
她不知道自己那些‘坏新闻’会不会影响盛昱。
她太害怕给他造成不好的影响了。
她觉得,她今天就不该来。
去公交站台时,宁岁路过一家大型的书店,她突然想起谢屹忱要买的一个题册,只这个书店供货。
她打算进去看看,如果有的话就帮谢屹忱买。
宁岁根据指示到书店二楼,可以从半弧形状的窗户看见楼下人来人往的街道。
书店复古装修,红木地板,木制吊顶,铜制吊灯,古朴的书架在暖橙色的灯光渲染下很有氛围感。
与外面的热闹不同,这里很安静。
能听见踩着木地板的脚步声以及翻阅书籍纸张的声音,让人不知不觉连呼吸都放轻。
宁岁站在书架前,仔仔细细地找题册。
突然,她瞥见一道黑影从头上掠过。
然后她头顶被不重的力道点了一下。
黑影又缩回。
宁岁微微仰头,看见比书架高半个脑袋的谢屹忱站在书架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