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周驰心里躁了无名火,舌尖顶了上颚:“林冶。”

林冶脚步一顿,转过身看着他,她不知道他喊她做什么。

周驰默了默,开口说:“是交警大队一个新来的职员跟人大妈聊天的时候不小心被套了话,知道你这几天休假,就在火葬场蹲你了。这是我们交警大队的失误,很抱歉。”

原来如此。

冰冰冷冷的,很官方的道歉。

只不过这几天她好像一直在听这些话,从手术室出来的医生、哭闹的家属......现在还有他。

“道歉的话还是让一直和我联系的那名警官来吧,也希望交警大队能跟大妈好好普法。”林冶说话的语气不自觉地开始疏离,然后转身去殡仪馆大厅。

遇见周驰,出乎她的意料,而这样的时间地点,她不能因为他而有所停留。

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她要带着父母的骨灰回省城,那才是父母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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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驰回警局的一路都有些沉闷,他对交警大队的失误而给林冶带来的尴尬感到自责和生气。

可是理智又告诉他,他的行为有点莫名其妙,他没有理由为自己十年前的女友情绪共情。

警局门口有点吵,周驰随意抬头看了一眼。

是一个文职在和一个女人说话,那个到火葬场拉扯林冶的女人。

“您丈夫已经车祸去世了,刑事责任不追加的,您的子孙政审不受影响的......”

职员满脸不耐,谁知道自己讲话会被她听到,然后去殡仪馆给受害者家属难堪。

她强忍着不让脸上出现鄙夷的神情,人民警察嘛,要为人民服务。

那大妈的脸像个巨大的调色盘,尖酸的表情立马变得丰富多彩,拉扯着职员袖子反复确认。

“是的是的,大妈你好好说话,别拽人!”

周驰目不斜视走进警局,他和裴凌约了晚上出去打球。

走在过道,他感觉今天的交警支队格外忙碌。

裴凌几乎脚不离地,远远看见周驰,给他打了一个十分感谢的手势,然后掏出手机点了几下,向周驰晃了晃手机:

“刚才又出了一起交通事故,兄弟今晚要失约了,萨瓦迪~卡~~”

周驰把手机黑屏,给裴凌打了个照面就骑着电瓶就回森林公安局了。

宛城的森林公安局在宛城最南方,靠近边境,是和地方公安分开的。

倒是跟宛城林业研究所很近,只是他以前没注意过。

怎么会突然想到这个,周驰皱皱眉,专注骑车。

一回到森警员工宿舍,手机就叮铃铃地响了。

“喂,妈?”周驰一边接电话一边脱鞋进屋,懒散地躺在硬板床上,听他妈又喋喋不休地叫他周末回省城相亲。

说很可惜之前相中的一个女孩已经跟别人看上眼了,他没机会了,云云。

周驰平躺在硬板床上,漫不经心地又略显尊敬地回话。

电话那头的周母一听就知道臭小子没放心上,“不是我说,你不准备结婚了吗?自从你和爸爸妈妈反对的那个女孩分开,再也没听你说过谈恋爱。小驰,爸妈也不是不喜欢那个女孩,只是你们当时太年轻了,还有很多别的事情要做,你们现在还有联系吗?”

周驰咬咬牙,直接再见挂了电话。

林冶是他不为人知的前女友,是他青春少年时的初恋。

十八岁的时候,恋爱谈得轰轰烈烈。

周家爸妈很传统,不希望儿子大学毕业之前谈恋爱,他不管。

不顾家长的反对,他们好像从身体到心灵都感到十分契合,偷偷地在没人处拥抱、接吻。

但是大二那年,因为受不了异地,分开了。

大学毕业,再到机关工作,他也就一直那么单着了。期间不是没遇到过心仪的女孩子,可每次有更进一步接触时,又总觉得没意思,缺了些东西。于是在外人眼里,他就一直没恋爱过。

他有一个经商的目光长远的父亲,在公安高层有认识的人,为了后面他仕途顺当,三年前把他从省城调到了宛城森警大队。

宛城地处西南边境,锡霍特山脉有世界最大的森林,亚热带丛林树种繁多,几乎每年都有一两个大型盗伐集团出没。同时,国家最机密的林业研究所就在宛城,科研机密的保护也至关重要。

宛城的森警不好当,当得好了,自然好处也多。

所以,林冶是在研究所工作吗。

没有理由想她的,周驰想着。

他把对她的异样情愫归结为对老朋友的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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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省城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林冶草草吃了顿饭,就进房间睡觉。

房子的布局维持在四天前,很干净整洁。

即使林冶在宛城工作,一两个月不回家,妈妈也会把她的房间打扫得一尘不染。

被单是洗了的,很清香的洗衣液的味道,被褥很软。

那天本来是林冶回省城的,但是临时开了个会,想女儿的妈妈就带着老头子一起去宛城。

然后就......

控制不住的泪水又顺着脸颊滴在枕头上,晕出花。

不要再想了。

林冶昏昏沉沉地睡着,一睡就是一天半。

第二天,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过林间枝叶,透过半关的铁窗,射在林冶脸上。

一宿无眠,她陷在光怪陆离的梦里。

在来到研究所工作之前,林冶一直和父母生活在老小区的阁楼里。

每天清晨,父母起很早上班,一阵嘈杂过后又回归平静。她一个人安排好自己一天的工作,然后做好饭等爸妈回家吃饭。

父母很传统,爱没有用言语表达过,全在日常的点滴里。

生活也很平常,只是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再也见不到他们。

她的心很空,同样的清晨气息中,除她的呼吸之外是一片寂静。林冶干脆放任自己在柔软的床被下半梦半醒。

......

急遽的伤痛总在一刹那最击人心,然后又蛰伏在心灵最深处。

她把骨灰埋在了省城的墓地,那是爸妈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地方,又把阁楼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打扫了一遍。

起初尖锐的心塞已经没有了,只是在阁楼里看到旧物,眼睛还是会不自觉地湿润。

巨大的白色防尘膜覆盖了所有的家具,妈妈最喜欢侍弄花花草草,阁楼里放了许多盆栽。

林冶费了很大一番功夫,把条件适宜的移植到了阁楼下边阴湿的土壤里。只能当盆栽的,林冶全部搬到了宛城。

那天下午,傍晚的高铁,是林冶一个人,和一箱子盆栽。

只是进入研究所职员宿舍的路上,她又远远地看到了森林公安门岗站得笔直的那个人。

从三年前她博士毕业来到宛城林业研究所工作,她就看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