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长风的话像一记响亮的巴掌扇在我脸上。
巨大的嗡鸣声包围着我,我喘不过气。
我想转移注意力掩饰我的窘迫,扭头看向窗外。
雪下在屋外,却落进我心底。
恍惚间,我想起及笄那日的情景。
那时阿爹前不久刚在戍边战役中捐躯,我沉浸在悲痛中,日日练枪,想要为父报仇。
那日下着更大的雪,裴长风对我说:
「阿棠,为了我,放下你的长枪,做一个温柔贤淑的世家千金,好吗?」
他说未来的太子妃应当是端庄贤淑的。
于是为了一个端庄守礼的太子妃,阿爹刚战死,我便被一道旨意接进宫里,日日苦学规矩礼仪。
坤宁宫的教养嬷嬷说男子有再娶的道理,女子没有适二夫的道理。
女子要敬慎恭顺,不可轻薄怠慢丈夫,不可像老虎般凶猛。
女子不可抛头露面,应当执掌中馈,为丈夫管好后院。
丈夫是妻子的天,天是无法逃离的。
而太子是真龙血脉,这辈子不会只有我一个人。
我觉得不对,明明我阿爹阿娘和周将军家都是相互尊重,一心只待一人的。
而且穆桂英也是女子,她还挂帅杀敌呢。
于是我出声反驳嬷嬷。
可我反驳一次,嬷嬷就拿针尖扎我指尖一次。
反驳一次,扎一次。
后来不扎我了,换成掐我。
掐在我胳膊里或大腿内侧上,隐秘,不会被人发现。
长长的指甲盖捏住一小块肉,掐紧,手腕发力带动指甲转圈。
像要剜掉那块肉。
疼痛顺着那块皮,钻进肉里,直传到大脑,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叫嚣着疼。
我想回家。
可祖母年纪大了,她的身体奔波不起。
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再也没有人给撑腰了。
日复一日,我终于学乖了,不再反驳,嬷嬷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被磨掉了爪牙。
祖母说我变了许多。
要我做世家女,如今又嫌我无趣。
这些年活像一个笑话。
其实我早就知道这个女子的存在。
一个将军的女儿,怎么会在军中没有自己的情报网呢?
消息插翅一般传到了我的床头。
一个无依无靠又凭空出现的孤女,在机缘巧合下救了裴长风。
还是个绝色美人。
裴长风把人留在了身边。
话本子里说这样的人才是女主角,贵族**只是恶毒的配角。
我有些不安,便去找和我交好的苏家**苏玉宁倾诉。
玉宁啃着手中甜桃,撇撇嘴,不以为然地说:
“来历不明的人还敢随便捡,小心全族被灭。”
我大惊,忙捂住玉宁的嘴,叫她慎言。
玉宁总是说话口无遮拦。
我以为裴长风定会妥善解决的。
那女子的出现太奇怪了。
可我忘了。
爱会让人盲目。
让裴长风盲目,也让我盲目。
教养嬷嬷教了那么多遍的道理,我终于在这件事上记住了。
他是太子,这辈子又怎么会只有我一个人呢?
要做***子就要有容人之度量。
于是我按下此事,从未在书信中提过。
一封封书信飞往边关,回信却越来越少。
一开始的情真意切,到后来的敷衍潦草,
最后我寄去的书信都石沉大海。
我也怀疑过的。
可一想到临行前的诺言,疑虑又被打消。
他是太子,一言九鼎,不会骗我的。
前方战事吃紧,回信少一些,敷衍一些也是情理之中。
我早该明白。
那么明显的区别。
原来是佳人在侧,无暇顾忌我这个“妹妹”。
我太傻了。
怎么就被一句诺言蒙住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