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小泽!”

谢柔嘉猛地惊醒,雾蒙蒙的凤眸睁得大大的,里面盛满恐惧。

睡在里侧的雪白毛团被惊醒,“喵喵”叫了两声,朝里翻了个身,又沉沉睡去。

“公主,您又做噩梦了!”

侍夜的婢女连忙起身,踞坐在床榻前替她擦汗。

神情有些恍惚的少女渐渐地回过神来,微微上扬的凤眸嫣然流转,渐渐地生出几分流光溢彩般的冷和艳。

她望着窗外灰白色的天,轻声问:“下雪了?”

“断断续续下了半夜,”侍女替她掖好被角,“时辰尚早,公主不若再歇息会儿。”

她却掀开衾被下了床榻,径直走到窗前。

一推开窗,一股子冷气裹着雪粉扑面而来。

只见外头红墙绿瓦的宫殿覆着薄薄一层雪粉,就连屋角一株早春桃树结出的粉色花骨朵上,覆盖着薄薄一层冰晶,霎时好看。

这样好的雪景,可惜没了一同煮酒赏雪之人。

她伫立片刻,吩咐,“更衣,我要去一趟大理寺。”

侍女连忙起身摇铃,顷刻的功夫,一群侍女捧着盥洗用品鱼贯而入,服侍公主盥洗。

长乐殿的女官文鸢一边替自家公主整理衣裳,一边劝道:“公主昨日才从朔方赶回来,旅途劳顿,不如先歇息数日,待太子殿下回来再从长计议。”

顿了顿,又低声道:“如今这个节骨眼上,人人都避着裴家。公主此举,若是被江御史告到御前,恐怕要惹来非议。”

江御史是宠冠后宫的江贵妃嫡亲的兄长。

半个月前,江御史突然状告裴温在半年前一次朔方之战中***,以至大败于突厥。

天子盛怒之下,当即下旨意将裴家成年男丁下了大理寺狱,其余人拘禁在府中。

朝中为裴家求情的大臣们各个被勒令在家闭门思过。

就连皇后殿下为裴家求情,都被下令禁足。

而最能左右时局的太子殿下南下巡视至今未归。

人人都知道车骑将军曾是太子的半个师傅,其侄子太子宾客裴季泽更是太子亲信。

眼下长安都在传,天子忌惮太子羽翼已丰,想要扶持江贵妃所出的六皇子上位。

思及此,谢柔嘉眼底闪过一抹厌恶,“江氏一族狼子野心,想要趁着太子哥哥不在,借此砍断太子哥哥的左膀右臂,我绝不可能叫他得逞!”

文鸢见劝不动,只好作罢,从侍女手中拿过红狐大氅给她穿上。

她问:“太子哥哥还没消息?”

“尚未,”文鸢替她戴好皮手套,“奴婢已遣阿奴带着一百部曲去江南道,说不定途中能接应上太子殿下。”

“做得极好。”

穿戴整齐的少女转身就走,才出门口,凛冽的寒风裹着冰凉的雪粉扑面而来,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禁。

都立春,竟还这样冷。

她吩咐,“准备一些御寒的炭火衣物送去裴家。”

文鸢蹙眉,“外头有江御史的人把手,不一定能送进去。”

“本宫难道是会讲道理的人?”

明艳夺目的少女眼底泛起一抹冷意,“谁敢拦,打死不论!”

文鸢应了声“是”。

时辰尚早,再加上雪天,整座皇城静悄悄,只有马车的车轮碾过地面的声音。

马车约行驶了大半个时辰,终于在大理寺门口停下。

守门的小吏见不是普通车驾,也不敢随意驱赶,上前正欲询问,车夫朝他递了一块牌子。

是安乐公主府的牌子。

这个时辰点,寺内的长官都还没当值,诚惶诚恐的小吏慌忙去请值夜的典狱长来。

一刻钟的功夫,典狱长小跑着行到马车前,见马车前站着一容貌清丽的宫装美人,忙毕恭毕敬地请安,“不知公主有何吩咐?”

文鸢柔声道:“我们公主派我们来探视裴侍从。”

“这……”典狱长为难,“江御史特地交待,裴侍从是重囚,不能探望。”

话音刚落,马车内传来一道女声,“若是本宫非要探视呢?”

轻而缓的声音里流露出浓浓的傲慢,却并不难听,反而十分悦耳。

竟然是安乐公主亲临!

那可是长安出了名的混不吝,一不高兴就会挥马鞭的主,昔日与靖王卫昭,定远侯家的世子萧承则并称为“长安三害”。

至今谁家小孩要是不听话,只要吼上一嗓子“长安三害”来了,立刻止啼。

典狱长忙躬身上前请安。

一抹高挑的红影自马车内出来,红粉皂底的靴子轻轻地踩在积了薄薄一层雪粉的地面上。

典狱长本就不高,眼下头都不敢抬,目光所及处是一根血红的马鞭。

那鞭子上缀了几十个颜色各异的宝石,在雪光的映衬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芒。

这样的鞭子抽在人身上,光是想一想都觉得火辣辣的疼。

典狱长背脊阵阵发凉,腰弯得更低,眼神随着那根马鞭荡来荡去,生怕一不留神,那鞭子就抽在自己身上。

只听公主她老人家淡淡道:“不如这样,本宫就在这儿等着,你去把江御史请来,如何?”

典狱长哪里有这个胆子,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陪着笑脸道:“公主哪里的话!卑职是担心牢里头腌臜,恐污了公主视听。”

边说边领着人往里头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