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纪宁看着桌上的几样菜,白稠粥,清炖羊肉,豆腐羹,一小碟油麦菜,胸口又闷了起来。

这么点便花去了二两银子。

二两银子,在平常三口之家,可以满足两月的生活开销。

让绿绮给她拣了些在碟子里,剩下的便让他们分下去。虽不合规矩,见小主坚持,他们也没有拒绝,各自到一边去用了。

用完膳,耳边登时响起一阵急促的花盆鞋脚步声“哒哒哒”,转眼间张氏便出现在眼前,碧玉年华,容色偏上,厚厚的脂粉下也难掩憔悴,此刻眉眼间带着几分戾气。

张氏面上的轻蔑刺痛了她的眼,心口升腾起一股怨恨,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张氏,出身三品大臣的女儿,家室比原主好太多,自入宫来,瞧不起出身低微的原主,就对原主极为刁难,言语上的侮辱不必说,甚至让原主去向她请安,在行礼上苛刻为难。

请安教导规矩,主位嫔妃才有资格。

原主傻乎乎的,不仅忍受着,还替张氏隐瞒。

张氏有个女儿,但前两月不幸夭折,如今脾气变得越发暴躁,更将怒气通通发泄在原主身上。

原主身病之死未必没有张氏的原因在其中。

但她既来到这宫中,便不会像原主那般忍气吞声地过,就是无宠,她也不能容忍旁人如此欺辱她。

“宁氏,这几日怎么未见你?”张氏声音冰冷,径直坐在暖炕上。

她心中既厌恶又嫉妒,真是废物!白白浪费了这副好容颜。

若她有着这样的容颜,还会得不到皇上的宠爱?

纪宁从圆凳上慢慢起身,按着记忆中的样子行了礼,似笑非笑地望她,“张常在不知吗?我身子向来弱,前两天病了。”

张氏这才见纪宁虚白的脸上添了几分红润,微挑眸子,剜了一眼紫藤。

宁氏这样子怎么可能是快要死了?

想到今天的目的,张氏唇角轻撇,眼尾瞄了一眼紫藤。

紫藤接到小主的示意,抬高头颅,神态傲慢道:“宁答应怎么这样不懂规矩,我家小主亲自来看你,你竟连茶也不奉上一杯!”

纪宁起身,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目光移向张氏旁边的宫女,继而变得寒凉。

这声音,她听过。

绿绮气得早已怒红了眼,忍不住骂道:“好个背主求荣的,竟也有脸来说我们小主。”

她心中冷笑,叛了小主,跟了这么个阴晴不定的主子,日后还不知会怎样呢。

走了也好,小主身边也清净。

紫藤对上纪宁凉凉的眼神,不自在地躲开。

张氏白她一眼,对着纪宁叱责,“宁答应规矩都学到狗肚子去了,连身边的宫女都如此目无尊卑!”

纪宁擒着浅笑,眼神越发冰冷:“张常在说这话我倒不知是何意了。”

“众人只知常在在外间,恪守本分,却不想平日里是这样骄横无礼,目无法纪,藐视宫规的人。”

这人在她面前装强硬,在储秀宫外还不是如鹌鹑不敢吭声,不过是欺软怕硬罢了。

张氏被唬了一跳,神情微僵:“大胆宁氏,竟敢以下犯上!”

纪宁喝了口水继续道:“我虽只是一个答应,但也是皇上封的嫔妃。以前是我敬着张常在,念着姐妹情分,可张常在却屡屡借名分之由让我去请安,是将宫中规矩视为无物吗?便是如今后宫无主,也容不得你做主!”

“你!”

听到这话,张氏一瞬间就想起宫中等级之森严,不由面露惶色。

此事闹大,九族都难逃一劫。

正在惶然间,见纪宁因多说了几句话,面色发白,轻微喘息,她声音沉稳下来:“我听说宫中性命垂危之人,是会被送到秋水阁的。”

秋水阁,常年阴森寒冷,里面住的都是些苟延残喘之人。

“看宁答应风寒已入肺腑,命不久矣,想来是够资格的。”说着她俱色消失,得意地看着纪宁,等着她来求情。

张氏想到她那可怜的女儿,心里就恨,若不是这个病秧子与她同住储秀宫,她女儿怎会被她瘟的也身体不好?

她不会让她死,不然,她女儿死前受的病痛折磨谁来还?

“我去不去秋水阁,不是常在一人能决定的。不过坏了宫中规矩,后果如何,常在定是一清二楚的。”纪宁毫无动容,慢慢说道。

只在心中却是眉头紧皱,虽说会有多名太医诊治作证,但难免她不会买通他人。

待她养好身子,张氏也奈不得她了。

张氏见纪宁是一点也不怕,一时发怵,故作淡定道:“念在以往的情分,我也不愿意看着你被送去自生自灭,你好自为之。”

往先只有她羞辱宁氏的分,今日宁氏竟然敢反抗,她心中不由有些愤恨。

最后却只能哼一声,青着脸回到西侧殿。

这小贱人,一病之后,口齿越发伶俐,倒是不好欺负了。

紫藤气愤地说道:“小主,那宁答应不会是装的吧?这都好些天没来给你请安了。”

眼角却是止不住的得意,小主特意叫她跟着去,若是能说到小主心坎儿上,小主定会对她更加赏识。

可突如其来的一脚让她瞬间反应过来,立马下跪求饶。

“小主饶命啊,奴婢不敢了!”

张氏看着紫藤痴呆的样子,这才想起带着她原本是要嘲讽宁氏的,心里火气一股一股往上冒,“你这死奴才,再敢不敬主子,仔细我怕把你送回去!”

“真是一点用也没有!”

“滚出去!下次嘴巴不把风就别要了,让翠花进来!”

紫藤垂头哭着退出去,也不敢再说什么。好不容易出来,她真的不想再过那样的日子了。

张氏表情狰狞,她还是太过仁慈,竟让宁氏现下还活着。

不过,小贱人现在伶牙俐齿又怎样,还不是比她更惨,连皇上的面也见不到。

猗兰馆的绿绮、小平子在一旁早已惊掉了下巴,双眼冒着星星看纪宁。

“小主,你刚刚好厉害!”

他们家小主终于支楞起来了!

张氏一走,纪宁脸上表情也绷不住了,轻轻呼出一口气,看着他们认真地说:“以前是你们家小主想不明白,以后我们好好地过。”

索性自己并不跳脱,性子与原主有两分相似,加上她已是死过一回的人,有些改变并不让人生疑。

“是,小主福气大,以后我们会好的!”

“小主终于明白了!”两人泪流满面。

纪宁没侍寝前连嫔妃日常请安也不用,完全是个透明的存在。

霜降逝去,紫禁城夜渐长,冬,悄然至。

“还请公公高抬贵手,这样寒冷的天碳不够是要出人命的。我家小主好歹是皇上亲封的答应,若是哪天得宠必记得公公的情分。”绿绮软声请求,说得哀情不已,继而急厉道,“若是公公不通情理,真到了那步,大不了便鱼死网破。”

“哟,绿绮姑娘,若是宁答应能得宠,早就得宠了,岂会三年连侍寝都未有?”

管份例的方公公不屑一顾,后宫多少有名分的答应常在,皇上都连看都不看一眼,就凭她?

绿绮气死了,又没办法,最后只能在他的嘲讽下,给了人五两银子。

“这不就对了吗?”方公公掂了掂银子。

看在银子的份上,方公公带着两个小太监,亲自给纪宁送来了碳。

方公公面上端着细细的笑,看到出落得花儿一样的宁答应后,笑容立马真切起来,打个千儿。

“奴才给宁答应请安了。”

纪宁看着绿绮沮丧的表情就知道不成功。

答应每日的碳例十公斤,内务府只送她五公斤,还是黑炭中的最次品。

先不说它气味大、熏人,古代的碳都是木炭,劣等的更烧不了多久。

但见着方公公略有点殷勤的表情,她脑子一转,先发制人说了自己的要求,并许下个空壳子。

方公公觉得有些亏,一番讨价还价后,纪宁答应每月给他十两银子,他便会将每月的份例,一分不差地送来。

方公公喜滋滋地走了。

一边琢磨从宁答应这里损失的该找哪个来弥补。

纪宁高兴得很,果然,这两月内务府发放的份例都不大短缺。

御膳房管事刘公公,知道了死对头的风向,心里正纳闷,这可不像是他的作风。

这般,他也去瞧了瞧,顿时就明白了。

他自然不能落后。

康熙十七年冬,纪宁认真地养身子。

没侍寝前她连日常请安也不用,加上张氏偶来调剂一下平淡的生活,日子过得很是舒畅。

比起争当宠妃卷进许多是非,她更喜欢现在这样清净的日子。

再说,她那小一比银钱还能花不少时日。

纪宁决定先躺一阵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