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

苏行知听闻江婉来了,赶忙丢下手中的绣品,前去迎她。

“姨母!”

苏行知拉着江婉的手,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眼眶有些发红,“你的身子都好利索了吗?赵家有没有派人去庄子上照顾你?如今可还有哪处不舒服?”

知道江婉出事的时候,苏行知急的吃不好、睡不着。

派人去打探,才知道江婉被送去了庄子。

她原本是要亲自去一趟的,却又碰上婆母病了,她只得留下来照顾婆母,只吩咐人送了些补品去庄子上。

之后,派去的人来报说江婉已无碍,她又被府中事务缠身,便没有去庄子上探视。

如今瞧见江婉完好的回来,苏行知才算是真正松了一口气。

江婉也红了眼眶。

她从庄子上回来后,还没有人问过她,她的伤好没好,身上还有哪处不舒服。

姨母是第一个关心她的人。

江婉轻声道,“都好了!”

瞧着江婉神情不对,苏行知立马禀退了屋子里伺候的下人,“你今天怎会来平西王府找我?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是有关赵家还是江家?”

苏行知处境尴尬,她是个寡妇。

寡妇门前是非多。

因此,在唯一的姐姐病逝后,她与江家也断了往来。

今儿个见到江婉,亦很是意外。

算起来,江婉已有七、八年没有来过平西王府了。

江婉鼻子一酸,险些掉下泪来,“姨母,是赵仲景,她要娶平妻!”

苏行知一怔,而后激动的站了起来,“什么?他要娶平妻?”

江婉含着泪点了点头。

苏行知脸色一沉,“他凭什么?他怎么敢?”

“当年她可是当着姐姐的面发过誓的,说是江家若肯将你下嫁,他此生绝不纳妾,如今才过去九年,他便要毁誓弃约了么?”

“婉儿,你别怕,我平西王府就算没人了,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只要姨母在一天,就不会任他欺负你,我这就去一趟赵家为你撑腰!”

江婉摇了摇头,拉住苏行知,“姨母,我今日来,并不是来求你阻止赵仲景娶平妻的。”

苏行知疑惑,“那你是为了什么?”

江婉抬头看着苏行知,眼中有泪,却异常坚定,“姨母,九年前我嫁与赵仲景是请您做见证人,如今,我想与他和离,希望姨母再帮我一回!”

“什么?你要与赵仲景和离?”

苏行知震惊的看着江婉。

她以为江婉是来请她出面阻止赵仲景娶平妻的。

竟不曾想,江婉竟是动了和离的念头。

江婉点头,“赵仲景与那周锦绣是自幼相识,早前又曾议过亲,我自问比不上他们之间的情谊!既比不过,离开便是!”

苏行知在江婉的脑门上戳了戳,恨铁不成钢,“傻孩子,和离哪有你想的那么容易,再说了,你和赵仲景还生有一双儿女,你们若是和离了,你的那双儿女往后该如何自处?”

“况且,纵使是和离,可外头的人也只会说你是弃妇,你这辈子就完了!”

江婉轻道,“姨母,这些我都知道。”

可若是她就这么咽下这口气,她心中绝不会甘心。

与其每日忍受背叛和虚情假意,她还不如忍受几句外头的风言风语。

只要自己不介意,那些风言风语,便伤不到她。

苏行知还是觉得不妥,“这事确实是赵仲景的不对,但你也没必要与他和离,平妻说好听了是妻,说不好听了,也就是个妾,就算进了门,她也撼动不了你的位置,你仍旧是赵家主母,她也得尊称你一声‘姐姐’。”

“再说了,你嫁进赵家九年,你真舍得下,你和赵仲景九年的感情?他日和离出府后,见赵仲景与别的女子恩爱缠绵,就不会后悔哭泣?”

江婉笑了笑,“在他不顾我意愿决定要娶周锦绣为平妻时,我便已经做好了舍他的打算,姨母,我已经决定了。”

“那腾哥儿和雪姐儿呢?”

“我想带他们走!”

送走江婉,苏行知独自坐了许久。

之后命贴身的丫环思九取来诰命服。

思九将衣裳取来后问,“王妃许久不曾进宫了,为何今日突然进宫,是出了什么事么?”

思九跟了苏行知二十几年,自她在苏家时,便在身边伺候。

算是最信得过的人。

因此,苏行知并没有瞒她,“我要进宫面见太后,请太后为江婉作主!”

思九一愣,一边伺候苏行知换上诰命服,一边忧心忡忡问道,“太后会答应么?奴婢说句僭越的话,这事始终是赵将军的家事,即便有错,也轮不到太后来责罚!”

“我知道!”

苏行知还知道,平西王府空有王爵头衔,其实只是个空架子。

但皇上和太后却不敢不见她。

因为,她的夫君是当年平西的大功臣。

太后若是不见她,就是忘本。

“王妃既然知道,为何还要去?”

苏行知淡淡一笑,“太后虽不会为江婉作主,但定会卖我一个面子,敲打敲打赵仲景,也是好的,若是赵仲景能迷途知返,那我便全当今日江婉没来过,可若是赵仲景仍旧执迷不悟,那便依江婉所想吧!”

次日一早,立于承安殿外的赵仲景,突然被皇帝点了名。

而后莫名其妙的批评了几句,大抵是说他行为散漫、人品有缺。

散朝之后,赵仲景仍旧跪趴在承安殿中,直到朝中大臣皆已离开,仍旧无人喊他起来。

这一跪,就直接跪到了下午。

赵仲景被吓的不轻。

罚跪途中,他将自己近几年做的事,事无巨细的想了一遍。

就连偷摸多吃了两口军粮也没放过。

可愣是没想到自己错在何处。

好在天黑之前,皇帝身边的李公公瞧见了他,上前喊他起来。

赵仲景神情恍惚的从地上爬起来,问李公公,“请问公公,今日是有人告了我的状,还是参了我本?”

李公公笑的一派和气,“奴才不知。”

赵仲景不死心,又连忙问道,“公公可否告知是公事还是私事?”

行为散漫、人品有缺。

这八个大字,可形容公事,也可形容私事。

他实在揣摸不出来。

李公公仍旧笑着,“奴才只是个伺候人的,实在不知赵将军所问之事!”

赵仲景知道问不出什么来,只得恭敬道了声‘多谢’,便一瘸一拐的朝着宫门走去。

他刚走没多久,便听身后的李公公与身旁的小太监说了句,“今日太后娘娘似乎提过赵将军……”

赵仲景回头时,李公公已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