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家也是别墅,一栋外表灰扑扑的,内里装潢极尽奢华的别墅。

从内到外散发着一股腐朽的气息,如同樊笼。

而我,就是困在其中的鸟雀。

我一言不发地回了房间。

入眼是灰尘蛛网。

却也比脏污的地下暗牢好太多。

姜总还维持着他慈爱的伪装:「小落,你去沙发等一会儿,爸爸叫钟点工来打扫一下你房间。」

「钟点工啊,您不怕被人看见这家里多豪华吗?您艰苦朴素的名声不要啦?」

我讽刺道。

姜永正作为商会会长,一直以艰苦朴素的企业家形象示人。

仿佛那些利欲熏心丧尽天良的金钱交易,都和他无关。

「张姨在我们家做了很多年。」

他顿了顿:「你母亲走后,别墅的清洁事务总要找人来做。」

我哈哈大笑。笑得直不起腰。

「这里的一切,真能清洁干净吗?」

他温和地笑了笑:「小落,这里从来没有不干净。」

深夜,我听到客厅里隐隐约约的电话声。

姜永正的声音里似乎含着一点怒气:「我是不是说过,不要让她到明面上来?

「她怎么会出现在警察局的?

「呵,爆炸自然和我没关系。炸你的三号区对我有什么好处?

「既然你不信任,那合作就到此为止。」

我暗暗勾起嘴角,翻了个身继续睡。

第二天一早,我收拾东西打算出门。

姜永正已经早坐在了他的红木椅上喝茶。

淡淡问了一句:「去做什么?」

「买束花,去墓地看我妈。」

「怎么,在这里难道也要被监禁?」

「当然不会。」

「让何彪送你去,车就在楼下。」

他抬眼看我,笑容和煦:「小落,今天有重要的事。爸爸帮你引荐了B市龙头企业的掌舵人崔总,去见一面,对你的前途有好处。」

终于轮到我了是吧。

我死死掐着手心,才不至于让眼底的愤怒流露出来。

「好啊。」我温声道。

毕竟,我这些年在那边学到最多的就是服从,乖训。

而这个崔宏,我早就想见见了。

何彪把车停在墓园门口,然后跟着我进去。

「你倒是不用看得这么紧,难道我还能跑得了吗?

「对了,我爸一个月给你多少钱啊?让你这么卖命地给他工作?」

何彪不回答,只是木讷道:「姜小姐,小心路。」

我盯着这张熟悉的脸。

恐惧的回忆又涌入脑海。

当初,就是他亲自把我送去边境线的。

我哭喊着攥着他的手不放,他依旧神情漠然:「姜先生说了,让您在那边好好读书,过几年有需要,自然会接你回来。」

那时我刚大学毕业,父亲就明面上称要送我「出国读书」。

出的是东南亚的国。

读的是诈骗窝点的书。

我作为人质,被置换到那边。

有了人质,他们才能彼此放心。

继续他们见不得光的合作。

几个武装枪械的雇佣兵将我架走。

何彪留下唯一一句有良心的话是:「别碰她,姜先生过几年接她回来还有用。」

尽管如此,我还是在诈骗窝点受了不少折磨。

长久的精神折磨几乎让我思想失常。

园区不会养吃白饭的人。

起初我在二号区,跟着被监禁的一群人一起学习电信诈骗。

我不肯配合,挨了一顿电击后被扔进水牢,奄奄一息。

「这人好像有点来头,是谁放进来的,弄死了不好交代啊。」

「管他是谁。」

园区头子烦躁地抽了根烟:「算了,跟上边说一声,送去下一个区,留着他妈的是个麻烦。」

就这样我被扔去了三号区。

为了活着,我提着一口气,上手了电信诈骗。

和诈骗对象的聊天记录越来越不堪入目,为了开单,我什么都说得出来。

饭菜里有不明的残渣,有时候还会有虫子,我忍着恶心,挑开继续吃。

我得活下来。

我过得生不如死的时候,我看到园区电视上播报的新闻。

某个商界会议的现场。

姜永正当上了A市商会会长,正一身西装革履讲话致辞。

「我们要遵守商业原则,争做良心企业,为A市长远经济发展做贡献……」

无比讽刺。

那一刻,我甚至觉得这个世界很玄幻。

为什么这样一个畜生能光鲜亮丽地活在人前。

而我,要在这人间地狱受苦。

一切都拜他所赐。

他应该得到报应。

我淡漠地垂了眼,继续面无表情地往嘴里拌饭。

后来我的骗术越来越熟练,我开了几十万几百万的大单。手上有了更多权力。

我混进了管理层,做事比别人更狠绝。

不听话的人,我亲自守在一旁,笑吟吟地看着他被摘去肾脏。

面无表情地拽着饿昏了的犯人的领子,把头往墙上撞。

「够狠。」

园区老大意味不明地看了我一眼。

「你们这些二代真有意思,有的被换来这种地方,有的又偏要自己创业。也不知道贺老大的儿子自己创业有什么意思。跟着我们干多赚钱。」

我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话里的信息。

不久后,一个条子被抓出来了。

园区老大恶狠狠地踢了他脑袋一脚:「他妈的,这人是警察。」

他瞥了眼我:「你去审,审不出来就弄死吧。」

我看着水牢里那个半死不活的警察。

一个小时前,他还是坐在我斜对面工位一个普普通通的组员。

现在,就成了这副样子。

「喂,你怎么被发现的?」

我蹲在旁边,问他。

他垂着脖子,昏昏沉沉。

「我活不久了。」他声音嗬嗤,沙哑又虚浮。

「什么都不会告诉你们的。」

半小时前他血管里早被上一个审讯的人注射了药物,我没做什么,只亲眼看着他逐渐断了气。

我出了刑室,园区老大问「怎么样,他说什么没有?」

我淡漠地垂着眸。

「什么都没说,人都死了,只有嘴硬。」

我抬步走远,心中默念手心那个警察留下的一串数字。

后来的某一天,我趁看守人员外出,潜入园区中心的电脑打开了机密文件。

拷走了文件内容。

还发现了一个惊天秘密。

诈骗集团的老大,竟然就是我男朋友贺之洲的父亲。

贺之洲大学的时候还和我抱怨,他的父亲长主C市,十年都没有回家。

还不允许他和母亲去探望,只有每个月大笔的汇款。

除此之外,电话都没打过。

以为自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富二代。

他对一切都不知情,他正常地生活,毕业自力更生创业,一步步有了今天的成就。

他以为自己身世清白,殊不知早被自己的父亲卷进了泥潭。

祭奠完,我从墓园出来,上了轿车。

何彪把车开到一个低调奢华的酒店门口。

他递给我一张房卡:「2203,崔总在上面等你。」

我拿了房卡转身离开。

「我一直在楼下,有事喊我。」

「有事喊你?」

我转身笑他:「何彪,这些年你跟在姜永正身边,可真是把他伪善那套学了个十成十啊。」

何彪低了头,什么都没说。

我嗤笑一声。

走进酒店,我在大厅里就看到了那个大腹便便的油腻男人。

「宝贝你来啦?」

他急哄哄地过来搂我的腰,用一双色眯眯的眼睛打量我。

「几年不见,落落越发漂亮了。比你母亲漂亮多了。

「你记得吗,崔叔叔以前还在你家见过你呢。」

他像是回忆起什么来,颇觉滋味地啧啧嘴。

我一瞬间想到了那些痛苦的回忆。

高中我放学回家,母亲脸色苍白地让我回房间写作业。

客厅里,这个油腻男人正衣衫不整地躺在我家沙发上。

父亲淡然地在红木椅上喝着茶,不说话。

我满脸疑惑地回房间写作业,却总是听到一些奇怪的声响。

这个男人每个星期都来我家一次。

直到有一次,我忍不住好奇心,趴在门缝下看了一眼。

却看到了我这辈子都不想回忆的场景。

我只记得我疯了一样地拍打卧室门,而房门早已被父亲锁上。

小说《禽兽反击》第四章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