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那日与沈之洲摊牌后,我胸口那团郁结的气似通畅不少,整个人也从浑浑噩噩变得清明起来。

我和沈之洲相差五岁,是通过媒人相亲认识的。

那时候他是刚刚毕业的医学生,我是普通的公司职工,说是相亲,其实也算有一点感情基础。

我知道他在大学时曾有过一段三年的恋爱,毕业时受到了女方父母的反对,无疾而终。

那时他把他与陈婉的交往全盘托出,说昨日之日不可留,说他会往前看,我也点了头,两人就此迈入婚姻殿堂。

这一过,就是五十年。

在沈之洲还是个实习医生的时候,几乎所有时间都扑在工作上,要跟导师做数据,要进手术室打下手,要坐诊,要值夜班,家里的事情就全落在了我一个人的肩上。

他那时薪水微薄,我也不敢辞职。

我白天上班,晚上还要照顾他病重的母亲和年幼的孩子。

就连他母亲最后的时光,也是我陪着一日一日地度过,看她安详闭上了双眼

那时他惊慌失措从手术室赶回来,握着我的手都在颤抖:「阿云,阿云,还好有你。」

后来他开始取得一点成就,日子便肉眼可见地好过起来。

我以为我们这一生就这样苦尽甘来,按部就班,没想到在我七十岁、沈之洲七十五岁这年,到底走不下去了。

我退休之前是一名会计,一生理过数不清的账,可最后梳理的,却是我和沈之洲五十年婚姻的财产分割。

我搬去名下的一套小房子住,离婚协议也留给了沈之洲。

他拿着那张薄薄的纸,半天没说话。

我说:「没关系,法律规定有三十天的冷静期,你可以再仔细想一想。」

收东西的时候,我扔了不少旧物。

那些几十年舍不得丢却也用不上的东西,在真正被打包丢弃的那一刻,令我油然而生了一股清爽,大概这就是「断舍离」吧。

儿子在听说我提离婚后,一连给我发了几十条语音,我听了几段,无一不是在怪我「为老不尊」、「任性妄为」、「自私自利」,我直接点了忽略。

大概是与我置气,我搬出去后,他一日也没有来看过我。

七十岁这年,我忽然有了大片大片的空白时间。

在好好休整两天后,我给自己报了个旅行团,先去北京看天安门,再沿着路线一路北上,玩足三十天。

在不用考虑省钱的情况下,我发现旅游的确是一件令人身心愉悦的事。

我拍下沿途风景,学着年轻人的样子,将自己与天安门的合影发在了社交平台上,一时间收获无数点赞,其中竟还有来自沈之洲的点赞。

他还给我评论:「阿云,玩得开心,注意安全。」

又有不少共同好友替我回复他,言辞间无一不是对我们感情甚笃的羡慕和赞赏。

他还给我发了不少私信,有时是问我家里的某样东西在哪里,有时是他自己下厨煮的清汤面,也会发一些天气预报,提醒我带伞加衣。

我一条也没有回复,内心平静,甚至未起一丝涟漪。

旅途结束返程后,我见到了一个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