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慈冯天麟萧景第23章

过了洞的中段,便只觉从山洞深处,吹出阵阵阴风,听声音,果如许伯渔所言,像女子哭泣。几个护卫开始东张西望起来,似乎生怕有什么东西突然从边上扑将过来。

突然,前头走着的冯天麟大喊一声道:“什么东西?”

他这一声惊呼经过洞壁的回音,显得异常阴森可怖。

“天麟,你看到什么了?为什么停步了?”宋慈问。

冯天麟的眼睛紧紧盯着一个凹进去的小洞,过了一会儿,他似乎确定了,便又重新开口道:“大人,我身边的小洞中,有一具尸体,看上去好像又是一具无头尸。”

听冯天麟这么一说,大伙的心个个揪了起来,只觉得浑身的寒毛都倒竖着了。

宋慈道:“天麟,你确定吗?”

冯天麟道:“火光微弱,看不大清,大人,要不要进洞去看看?”

宋慈道:“当然要看,你不要独自行动,一起过去吧。”

于是冯天麟身后的两个护卫往前走了走,与冯天麟并肩而行,宋慈与萧景,周辕也站成一排,往后跟着,众人高举火折子,往前照着,那火光照进洞口之时,众人果然看清了那洞中的东西,那东西不是别的,正是冯天麟所说的尸体——又一具无头干尸。

宋慈令四名护卫把守洞口,其余人等才正式入洞勘察。

“此人也是生前被砍了头的,而且凶杀现场就在这儿,”宋慈一面拿火照着尸体,一面说道,“跟那具白衣男尸一样,死者被砍头后,从颈部流出的血,大量渗透进了这灰白色的土层中,以致土层变了颜色。”

萧景,周辕二位推官也都认同宋慈的判断,认为这是一场有预谋,有计划的杀戮,凶手似乎从一开始就已想好了,要带死者来这儿,实施他的谋杀。

此刻,众人的心情都十分凝重。这意外的变故,打乱了宋慈一行的步骤,众人问宋慈接下去该怎么办?宋慈却想听听萧景与周辕的主意,便问道:“萧景,周辕,你二人什么看法?”

周辕道:“不如改变计划,先将这尸体抬出洞去检验,待处理了这尸体的相关事宜,再来洞中探底。”

萧景道:“下山上山不易,如此太过麻烦,可将尸体先抬出洞中,让李铸等人照看,然后再回来接着探洞,或者先放着尸体,继续前进,等到探清洞底,回去时,顺道把尸体抬出洞外。”

宋慈想了想,道:“按照萧景所说最后一条,先放着尸体,继续前进,探清洞底。尸体在返回时顺道抬出洞去。但为保险起见,这儿也要留人看守。”

意见统一之后,宋慈便点了两名护卫看尸,其余诸人便从发现尸体的洞中走出,继续往前走去。

快到许伯渔所说的拐弯处时,冯天麟将手中的剑拔了出来,再朝身后那个举着火折子的护卫招招手,那护卫心领神会,将手中的火折子递到了冯天麟手中,于是冯天麟左手举火,右手提剑,突然跃到那拐弯处,将剑往前一指,果见一上身**的无头男子,手举血红利斧,作势要朝他砍来,冯天麟正要一剑朝他刺去,却见那无头男子只是举着斧子,人却不动,冯天麟再用火折子细照,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天麟,你看到什么了?”宋慈问。

冯天麟道:“果见有**上身的无头男尸,手举红斧,但并不会动,更不会砍人,可见民间所传都是捕风捉影,夸大其词。”

冯天麟这么一说,众人悬着的心算是放下了一些。宋慈来到冯天麟身边,举火一照,只见那无头男尸,高约七尺余,加上高举的斧子,则高达九尺,如此硕大而又摆出一副进攻态势的无头男尸,突然出现在山洞的拐弯处,如若毫无防备,任谁都不免心惊胆战,更何况有恐怖传说在前,就更使人魂飞魄散了。

周辕道:“大人,这好像又是一具干尸啊,浑身不见腐烂的迹象。”

宋慈道:“不,这恐怕不是干尸,是蜡像。是刑天的蜡象。”宋慈一面说,一面上去摸了摸那具“干尸”,更加坚定了这是刑天蜡像的判断。

“刑天?”王勇似乎没听说过这陌生的名字。

宋慈道:“对,这是刑天,传说中与黄帝争位的猛士,被黄帝砍了脑袋后,仍然不服,便以两乳为眼,以肚脐为嘴,手挥利斧,继续与黄帝战斗。你看这具无头蜡象,原本应该是两乳的地方,现在是不是做成了眼睛,原来应该是肚脐的地方,现在是不是做成了嘴巴。所以说这个山洞是当地的先民用来祭祀刑天的,由于年代久远,这洞早已荒废,因此进过山洞,被刑天这可怕的状貌吓到过的百姓,或某些喜欢搬弄是非的好事者,便传出了洞中有无头鬼出没的说法,而且把这山洞也安上了‘厉鬼洞’这么一个可怕的名字。如此,这山洞便再无人敢进,也因此被凶手利用,成了一个杀人抛尸的去处。”

“然而黄帝是‘五帝’之首,是始祖与圣人,当地百姓为何要供奉一个反抗黄帝的人呢?”冯天麟问。

宋慈道:“上古之时,黄帝只是中原百姓的领袖,南方各部落的领袖是蚩尤。蚩尤与黄帝争天下,兵败被杀,身首异处。因此南方多有祭祀蚩尤之地,比如苗民和瑶民,便尊蚩尤为‘尤公’,历代祭祀不绝。而刑天呢,他是跟蚩尤一样勇猛的人,一样勇于反抗黄帝的人,也是跟蚩尤一样被黄帝砍了脑袋的人,所以说刑天身上有蚩尤的影子,先民们祭祀他,供奉他,大概便是出于这一原因吧。”

周辕道:“大人这么一说,各种疑惑就迎刃而解了。也很好地解释了,这厉鬼洞中为何会频繁出现无头尸的原因了。”

宋慈道:“是啊,凶手就是要利用厉鬼洞中,有无头鬼持利斧出没的恐怖传说,于洞中杀人并削其首级。这样做的目的有二,其一是以为这厉鬼洞无人敢进,那么把尸体抛在这儿也就无人发现。其二是就算有人进了山洞,发现了无头尸,也有可能会把它当成是传说中的无头尸,无头鬼来看待,这就更加证明了传说的真实不虚,也就更没人敢进这厉鬼洞中来了。而事实也如凶手所料,这山洞中的尸体,都化成干尸了也没人发现,直到许伯渔这个赌徒偶然间进入为止。”

周辕点点头,道:“原来如此,不瞒大人说,方才我真是被吓到了。”

宋慈笑道:“连你这个推官都被吓到了,就更不用说寻常百姓了。行了,该回去了,还有一具无头尸要处理呢。”

周辕道:“来时发现的这具无头尸,与许伯渔发现的那具白衣无头尸会有联系吗?”

宋慈道:“这点我也在想,但目前还难下结论,且等验过后tຊ再说。走吧。”

于是众人又转身往洞口走去。回去时,大家的心情明显轻松多了,一路上,时而能听到彼此说话聊天的声音。

到了新发现的尸体旁,宋慈令四名护卫分别抓住尸体的四肢,将尸体抬起,走在前头,宋慈本人,以及萧景、周辕,各持一把火折子以照路,紧紧跟着,王勇,冯天麟各持刀剑断后。

出洞就比进洞要快得多,当外面的人看到从洞中又抬出一具无头尸时,不禁又是一阵唏嘘。大家迫不及待地问了洞中的情况,宋慈也如实解答了。

曹主簿恍然大悟道:“宋大人,你可算解开这厉鬼洞之谜了。待会儿下山,在下找出县志给您过目,或可印证大人的推断。县志上记载七星山的阳面,曾经生活过一支苗民部落,很早以前离开了七星山,迁移到广南西路去了。具体年月记不得了,回去一查县志便知。”

宋慈道:“好,宋某也正要向你索要县志,以便核实。”

曹主簿道:“那就下山吧,在下这就帮宋大人将县志找来。”

宋慈道:“下山先吃饭,然后我带提刑司的人验尸,你去把县志相关部分找出来。”

曹主簿道了声“是”,便与宋慈并肩往山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