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少年丧父母,中年丧偶,老年丧子。

朱元璋内心里早已是千疮百孔,在世的每一个亲人他都万分珍惜。

可现在的他,只是大明王朝的皇帝。

看着眼前的倔强少年,朱元璋问道,“提剑大闹皇宫,你意欲何为?”

朱允熥扑通就跪下,“不提剑,我如何能见到皇祖父?”

老朱眼里精光一闪,又问道,“剑上的血是你侍卫的?”

朱允熥直接回答,“是我跟前侍卫,姓马。平时最是护卫周全,可今日他拼死阻拦我创宫,我急了,就一剑削掉了他的手。”

朱元璋怒火中烧,呵斥道,“小小年纪如此残暴,这还了得!”

说完便令人前去医治那个侍卫,又看着朱允熥,沉声说道,“那马姓侍卫也算尽忠职守,既然手残了,医好了就送出宫,给个百户吧。”

说着朱元璋弯腰捡起剑,朱允熥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往后一躲。

朱元璋更来气了,“怎么?怕咱杀你?”

朱允熥小心翼翼的看了看朱元璋,“皇祖父肯定不会杀我。”

朱元璋就微微眯眼,反问,“哦?你就这么笃定咱不会杀你?”

朱允熥小声道,“小则受、大则走。”

朱元璋彻底怒了,“谁?谁教你的?”

小的责罚就受了,比较重的责罚就立刻逃跑躲掉,这是什么歪理?

朱允熥更小声了,“还能有谁?”

老朱瞬间哑火,他的好大儿,走了也能教出个孙子来气死他。

但想到这些天朱允熥的行为,朱元璋火又上来了,“你爹尚未安葬,你不着丧服,不来守灵,还有没有点孝心?”

说起这个朱允熥心中就有气,“皇祖父,这些天来,我可曾出得了东宫一步?父王停灵,那些文臣哪个不夸赞允炆纯孝?这宫中上下,哪个不夸太子妃贤良?”

朱元璋多厉害的人物,有些话根本就不用说透,他自然也能明白。

当初太子病重时,确实只有允炆在侍疾。太子薨,允炆守灵、悲伤以至于瘦脱了相。

一时间宫里宫外,文武百官都在夸赞皇次孙殿下仁孝,天资仁厚、亲贤好学,颇有先太子之风。

而皇三孙朱允熥呢?

纨绔不堪,更是在太子过世的时候,都没掉几滴泪。

朱元璋拎着剑,环视一圈跪在身边的侍女太监,随即又看着朱允熥,问道,“我若是属意允炆,为何就是杀你全家?”

朱允熥不屑道,“就他那样,他能守得住江山?”

老朱面色铁青,怒道,“总比你强!你自幼不爱读书,只喜欢养猫逗狗、好勇斗狠!你秉性残暴、寡智,他守不住江山,你就能守得住?!”

朱允熥梗着脖子,直接说道,“我大舅被贬去龙州,是他咎由自取,怪不了其他人!”

朱允熥的大舅就是开国六国公之一的郑国公常茂,乃常遇春的长子,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前几年冯胜为征虏大将军,征纳哈出,常茂也跟着出征。纳哈出本已准备请降,常茂没脑子的直接扑上去抓捕纳哈出,还拔刀砍伤纳哈出的臂膀,导致纳哈出部下惊慌逃离。

事后冯胜非常气愤,也顾不上常茂是他的女婿,就上奏常茂各种罪状,将他绑送京城。然而常茂也揭发冯胜的许多不法行为。

于是老朱收回冯胜的总兵印,将常茂贬去龙州。冯胜被猜忌,常茂去年死在了龙州。

“可若是立我二哥,他生性软弱无能,镇不住那些功勋武将,皇祖父就得先杀凉国公蓝玉,再杀那些淮西勋贵,如此文官正好起势,我那二哥才能心里踏实些。”

朱允熥对朱允炆真是看不上眼。

老朱眯着眼,心里有些惊喜,也有些意外。他的一些想法居然被这个以前几乎没关注过的孙子给猜透了,这般见识,允炆那孩子可是没有!

朱允熥继续说道,“到时候朝中无将,腐儒治国,我那好二哥优柔寡断、刻薄寡情,他若是当了皇帝,我还能有活路?皇叔们能有活路?”

老朱勃然大怒,一脚踹翻朱允熥,脱下鞋子就往朱允熥身上抽,一边质问怒骂。

“混账东西,有你这般诽谤你二哥的?你二哥如你爹一般温文儒雅、敦厚善良,你和你皇叔们怎么就没有活路了?今日你要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朕就打死你!”

“打死我也好,免得以后给囚禁凤阳高墙!”朱允熥更不服气,他说的是历史,“朱允炆他就是个酸秀才,整天捧着本论语以为能治天下,以为周礼才是天下大同之道,那是治国之道?”

老朱气急败坏,“允炆就算是再不好,那也比你仁善纯孝,岂能让你和你皇叔没有活路?”

朱允熥一边挣扎一边喊道,“就算他肯给活路,那吕氏肯不肯给?那帮腐儒肯不肯给?他非嫡非长,凭什么就绕过了我?就是二叔、三叔、四叔当皇帝都成,就是他不成!”

老朱手里更用力了,“皇位,只能给你爹这一支!”

朱允熥闷不吭声了,也不挣扎了,扭着头受着,不就是**上挨几下么,没事。

老朱打着打着,忽然悲从心来,“咱打死你个不孝子!你去找你娘了,留这么个混账东西,看我不打死他!”

强硬了一辈子的洪武皇帝此刻铆足了劲的抡起鞋子,眼里却掉出豆大的泪珠。

老朱这辈子哭的不多,现在打着孙子,心里却在想他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