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这个壳子醒来时是个小婴儿。这一世出生在氏族顶流的阮家,占了嫡长女的名分,在这个时代里,天然就该担负家族荣光。
带着前世现代的记忆,我走得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周围人发现我的异端,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我控制自己以不出众的速度去学习。
即便这样,在宫宴上,太后赞我“聪慧得体”,皇上夸我“内敛含蓄”,将我指婚给了太子。
于是我的教育更加严格。
甚至有宫中的大儒私下授课,我竭力控制自己不要太优秀,但依旧隐隐传出才名,成了京城众多闺秀的榜样。
直至某次春日宴上。
由长公主牵头,几家侯门贵府的女眷相约踏春赏花,地点圈在皇家寺院。
出行前,我感了场风寒,母亲点了四妹妹阮楠来陪我,明里暗里让她照顾些我。
四妹妹素来胆小怯弱,在马车上低着头,手指不断搅动衣衫,像埋起来的鹌鹑,她这模样,谁照顾谁还真难说。
果然,宴上我被一群小姐围起来点诗论画时,传来一道惊呼声。
我的四妹避人行走,却不慎踩了青苔坠入池塘。她煞白宛如水鬼,双手伸出水面拼命挣扎,呼救声却越来越弱。
贵门闺秀的宴上,向来是禁外男踏入,就连小厮也被悉数挡在门外。一群养在深阁的千金小姐,突遭变故,吓得个个花容失色。
总归是有血缘关系的妹妹,我率先镇定下来,问了“有没有人会水”后,大家个个木着脸摇头。
我只能自己去救她了。
将四妹妹费力拖上岸,我浑身滴答着水,就连睫毛也被濡湿,嬷嬷陪我去换衣服,几个小姐则张罗着请郎中来看。
重新穿戴来到堂中后,四妹妹已然醒了。
只是平常不起眼的五官像被注入某种活力,突然流光溢彩起来,几个贵门小姐低声议论:
“仔细打量,阮相家的这个庶女还挺好看的。”
在看到我后,四妹妹却突然泪如雨下:
“嫡姐,我知你素日不喜欢阿楠,百般欺辱也就罢了,可你为何……为何要推我下水,置我于死地?”
那一瞬间,我从她眼里看到了某种高高在上的怜悯感。
哈?
这莫非是我哪个精神病老乡出错院了?
四周鸦雀无声,众人看看我,再看看她,一副坐等吃瓜的表情。
我实在不想在大庭广众下被人看猴戏,也不欲丢宋氏一族的脸面,于是淡淡开口:“回去再说”。
她却一脸志得意满,大有“我今天非要揭穿你这个恶毒女配真面貌”的架势,不顾两个嬷嬷的拉扯,继续哭诉。
说我克扣她的饮食,让她吃不饱穿不暖,连最下等的丫鬟都不如;又说我动辄对她打骂,致使她浑身上下没一块好皮。
越说哭得便越大声,还要掀开袖子,让大家伙看看她身上的鞭伤。
唔,众目睽睽下,大家盯着她:露出的肌肤像两截藕,白***嫩的,哪有半点伤痕?
她疯了一般喊着“这不可能”,然后又要掀自己的裙裾,给大家看腿,还好被嬷嬷架住四肢强行拖走了。
路过我时,我听见她的小声嘀咕:“这是虐文女主啊,我怎么浑身一点伤都没?”
挂着得体的笑容,我轻描淡写将她的行为解释成“失心疯”。
回去后,母亲早已得知此事,一向有涵养的她险些失态,砸了两个花瓶,把四妹妹绑了捆在柴房,连夜去请和尚道士来看。
问我看法时,我微微一笑:“都说人如不能得偿所愿,久郁于心,就会发疯。四妹言行无状时,说相府亏待了她的饮食,还动辄对她打骂。莫不是……”
“莫不是四妹求的就是这个,我们一直忽视她,才让她受了**,疯成这般模样?”
母亲一愣:“好好的大家闺秀,竟然喜欢这个?”
她当时没再言语,我见好就收。次日来了和尚道士,都说四小姐没什么不妥,母亲思索片刻,最后禀报老太君示下。
只是相府再怎么刻薄,也不至于毒打自家女儿,只是下令缩减了四妹饮食,丫鬟吃什么便给她送什么。
我去看她时,她正在掀碗破口大骂:
“猪都不吃的东西,你们竟然让我吃!等我当了太子妃,要把你们这群贱婢都砍了!”
我好心弯腰帮她把碗摆正,啧啧称叹:“四妹妹疯地越发严重了。”
然后压低音量,冲她笑眯眯道:“明明是妹妹在大庭广众指责相府苛待你的饮食,如今得偿所愿,怎么还不开心了?”
她的眼底又出现了那种高高在上之意。
喃喃叨咕着:“不愧是文里的恶毒女配。”
可以,想要恶毒是吧,安排。
遣两个嬷嬷强行按着她把地上的饭吃完,她眸里充血,竟直呼我为“***”,还说迟早会把我卖到勾栏院里任千人万人***。
在场婆子们无不吓得六魂无主,我漫不经心道:“都愣着干嘛,不敬嫡姐在前,金枝玉叶之体却满嘴污言秽语在后,还不掌嘴?”
“啪啪”几个耳刮子下去,她双颊肿得老高,一双眼睛却带毒地看我,口齿不清含糊着:“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真是个不可救药的蠢货。
自以为来自千年后的现代,便天然高人一等,却忽视了除了科技,古人的智慧未必逊色,更何况,她入的还是侯门高端局。
连最基本的隐藏身份都不会,或者说不屑,就这样大剌剌地暴露在众人目光前。
果然,不久后听说父亲大怒,重罚了她。
因她跑去忽悠自己的生母:“爱情面前,只有唯一,好女子决不与人做妾。”闹得后院很不安宁,被母亲以雷厉手段压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