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宸的耳力不如沈君曦,刚刚又被吓着了,没听见凌墨等人的脚步声。
屋内动静这么大,最先闯进来的凌墨推开屏风。
先是松了口气。
随后顿觉“不敢看”的后退,半跪下身低下了头。
随后进来的就是太子等人……
屋内光线昏暗,床幔破破烂烂的挂着,床上被褥凌乱,墨发优雅披散的沈君曦拥着萧宸倚在床上。
沈君曦望着涌进来的众人,眼底却一片凛冽寒色,冷讽道,
“今天是什么日子,一帮子急赶着来给小爷请安?都没规矩了?”
凌墨等侍卫立刻下跪。
随后,沈君曦像是刚发现太子也在似得,问道,
“还是小爷嘴快了,太子殿下竟也在此,不知道刮的哪门子邪风?”
萧云泽原本是想问昨晚的事。
奈何现在这个情况太乱,况且柳明庭也在。
虽然说柳明庭是沈君曦的人,但他更是属于帝王的禁卫副统领。
“本宫偶然路过梅苑,看到了刺客担心贤弟安危,便找到了凌侍卫过来。”
说着,萧云泽看向凌墨。
跪在地上的凌墨垂头抱拳回道,
“的确如此。”
沈君曦的目光扫视过众人的脸,却刻意错过柳明庭。
收回目光的时候,她望向怀里的萧宸,垂眸淡淡问道,
“哦?刺客在哪?”
凌墨不卑不亢的回道,
“并无刺客,是柳大人再三不听劝阻私闯书院!”
沈君曦有些意外的打量着萧宸渐渐蔓开红霞的脸颊,漫不经心道,
“哦,柳大人知法犯法啊,那便先通报宗正院调查,再送到刑部判决。”
轻飘飘的一句话令萧云泽都震惊了。
她是真嚣张啊,宗正院的太丞都没柳明庭官职高!
而且区区太丞,敢动皇帝面前的红人吗?
柳明庭大袖一挥,跪在了沈君曦面前,他凝视着她冷艳的侧脸,咬牙问道,
“小侯爷对明庭当真要如此无情?再不顾及往日情面?”
沈君曦转脸,扫了他一眼,一点儿也不难看出他长眸深处那抹想鱼死网破的威胁。
威胁?
她最不怕就是威胁。
她那双瑰丽墨瞳中冷锐像是化为实质一般,寒戾蔓延,薄凉嘲道,
“情面?难不成小爷还得再被疯狗咬一口才知道疼?”
“你要是老老实实滚,永远不出现在小爷面前,看在老将军将你养大不容易的份上兴许就算了,但你若是不知好歹…呵…阎罗王面前可没有放回的鬼。”
柳明庭被骂的毫无颜面,他捏紧双拳,在众人的瞩目下,盯着沈君曦缓缓站起身!
沈君曦却不急不缓的把玩着萧宸的骨节分明的手指等他的下文。
手被她握在手中不轻不重从揉捏摩挲着,触感温软黏腻。
她的体温对萧宸来说灼热,滚烫,他一时惊恐、僵硬、无处能躲。
萧宸羽扇似雀屏般的睫毛投下一小片颤动不息的阴影,似乎有流光一点一点从那眼睫中渗出,汇成一条泛着光的银线,竟是快哭了?
虽然知道他是撞到脑袋疼的,但还是令沈君曦蓦然想起…秋冬霜降后即将被冻死的蝴蝶。
就是那种脆弱可怜挣扎的场景。
可是……哪里有男人这么脆弱怕疼害羞的?
望着这一幕,想要开口威胁沈君曦的柳明庭心中猛然一震……
如果沈君曦的女儿身被戳破,她的确会在瞬间丧失大多数权利,但如今躺在她床上的人…是…宸王!!
就在这一刻,柳明庭嘴唇发颤,恍然大悟。
对女子来说没什么比清白更重要。
原来…
她是想与萧宸联手!
萧宸在北唐没有母族,不得朝臣支持。
即便从她手中得势也难以影响沈家!
她帮萧宸,或许就是为掌控沈家找条退路罢了。
柳明庭渐渐模糊的目光落在了床前脚踏上。
果然只有沈君曦的鞋子,没有萧宸的……
她在演戏。
“小侯爷与九殿下…实在是好。”
柳明庭拱手低头,喉咙艰涩的朝着沈君曦落下这几个字,继续道,
“属下自知有罪……属下无颜再见你……退…了…”
这一刻,他像是失了魂似得跌跌撞撞,把太子等人都看迷糊了。
“太子殿下,你还有旁的事找小爷?”
屋内光线昏暗却掩不了沈君曦眼底的寒色,也不影响大家都能清晰瞧见萧宸那只指尖都泛着玉润光泽的手。
在场是个人都能看出,小侯爷大清早的被搅了温柔乡在发飙。
为了避免触霉头,李淼等人扯了扯太子的衣袖,提议道,
“既然小侯爷安然无恙,殿下,要不我们先回去?
按理说。
他萧云泽站着,沈君曦就不该躺在那!
但偏偏场景就是这样,他还就得让着沈君曦!
甚至以后还得供着这位镇国侯辅佐自己!
萧云泽一忍再忍,回道,
“小王告辞。”
来人通通走后,凌墨苦着脸为沈君曦关上门。
京城都传沈君曦纨绔浪荡,但他知道哪些都是假的。
可到了如今,凌墨想不通,这位一向洁身自好的小侯爷,怎么就突然变成断袖了啊!?
萧宸的男色有那么诱人吗?
思及,大直男凌墨打了个寒颤,太不敢想象了。
众人走了有一刻钟,但沈君曦依旧捏着萧宸的手未动。
萧宸就这样身体僵硬的躺在她身边。
静谧狭小的空间里,萧宸不仅能闻到她发丝间的淡淡药香,更能清晰感受到她总是微微发紧的呼吸频率。
他不明白为什么她的身体暖和灼人,但手却冰凉透寒。
两人就这样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沈君曦月事本来已经走了,但昨晚受了寒,肚子又开始绞痛,这阵子尤为厉害。
她又气又烦又痛的不想动。
良久,萧宸忽然反握住她泛凉的手,望着她下颚的红肿,低声问道,
“是疼吗?我去帮小侯爷找大夫来看?”
沈君曦眉头皱的更深了,直逼一个“川”字,吐出一口浊气回道,
“庸医无用,小爷一会儿就好。”
“可是玄知公子医术……”
“你哪里那么多话,快从小爷床上滚下去!”
沈君曦不等萧宸说完就打断了他,还犹如炸毛般甩开了他的手。
然而话是这么说,但萧宸被被子裹的紧,有一半的被子是被他压在身下的~
他几乎就贴在沈君曦右侧,肩膀还压着她半披的头发.
两人挨得这么近,沈君曦也压着他的长发。
他动不得,以微微委屈的眼睛幽幽望着她,
“小侯爷能先动一动吗?”
“那你还是别动了,也别废话!”
等沈君曦缓过这一阵疼痛,并不避讳的从床头暗格里拿出一颗丹药塞进嘴里。
对上萧宸的疑惑的目光时,也往他嘴里塞了一颗,
“补药,一颗万两,小爷进补,带你一起,够仗义了。”
“小侯爷为萧宸破费了,可惜萧宸身无旁物,无法报答小侯爷。”
萧宸虽然不懂医,但划过喉间苦后又泛微甘的人参味道还是尝的出的,他服用的药里人参味道都很重。
“哦?那你会写字画吗?”
沈君曦脸色好了不少,她从床上坐起身又拿出一盒药膏擦下巴上的红肿,随口问向萧宸。
“会一些。”
萧宸如实答道。
“那你没事多写写画画,拿来给小爷送到店里卖钱还账,你那字还是不错的,画画功底应该也不差。”
沈君曦心情好像是缓过来了,但说的话让萧宸愣了。
他唇边泛起苦笑,
“萧宸虽见过许多名家作品,从那些画中看到了百川灌河,大山广川的场景,却没能亲眼见到一次高山阔水,该是画不出什么名堂。”
沈君曦叹了口气,掀开被子从床上站起身,舒展了下肩骨,
“那小爷看了,小爷上辈子就是欠你的,老天爷特派你小子来向小爷讨账。”
她衣裳单薄,在透窗微光下,隐约间可见绮丽流畅的曼妙腰线。
萧宸快速低下头假装没看到,下腹却蓦然诞生鲜少有的反应。
他的耳根红快烧起来了。
不怪他,怪“男人”的腰长成那般,实在是夺命勾人。
等沈君曦衣服都穿好了,萧宸还和大姑娘似得没从她床上下来。
沈君曦都无力吐槽了,没耐心道,
“该更衣了九殿下,再磨蹭,我们得迟到了!你怎么还赖在小爷床上发呆?”
“你那些兄弟一个比一个会玩儿,个个都精神的很,你怎么就一天天傻不愣登的,反应都慢半拍?”
萧宸难以言说此刻下不去的状态。
生怕沈君曦看到了误会,低着脑袋难为情道,
“这就更衣,小侯爷能不能到外面等我?”
“小爷等你个屁,磨磨唧唧,小娘们似得。”
沈君曦不知道病秧子这是又怎么了,但她早上拿着他的手给他把脉的,情况还算不错,身体稳定,没有继续恶化。
这就没管他,潇洒的拿起桌上昨晚写好的信,自顾自的走了。
望着沈君曦的背影,萧宸眼尾泛着淡淡的猩红,手指捏紧了被面,鄙弃极了自己。
*.............
今日又是周学府的课。
周学府还没进讲堂就瞧见了端正坐在桌前书写的沈君曦。
意外她没有迟到之余,心底不免欣慰几分。
心情好到对萧宸以及其余几个学生的迟到都免了责罚。
萧宸迟到是因为他还去膳堂吃饭了,为了能活久一些,他尽可能的每餐都不落下。
听膳堂的人说沈君曦没来吃饭,他还打包些甜糯的枣泥糕揣在怀里。
等落座的时候,他趁周学府不注意悄悄的将油纸包放在沈君曦桌角。
沈君曦意外的回眸挑眉看他。
这事旁人做还好,可对于萧宸这般守规矩的好学生来说,挺出格。
但她没吃,默默的收进桌下。
“噗呲”。
沈君曦前面的张枫林忽然发出微小的声音,递了张字条给她。
【贤弟昨夜为何带萧宸去见皇叔?此事,本宫外公已然知晓,还请贤弟给个缘由。】
沈君曦就知道太子这家伙是一刻钟都坐不住。
这么迫不及待的就来质问她,有够没出息。
但想想早上那个时辰,他消息那么未免太快了些!
难道沈府有傅家眼线?
她那爹混账的很,左右纳妾,根本防不胜防。
于是她提笔写道。
【为见美人罢了,颍川王义女美若天仙,昨夜留宿小弟府中,但小弟以及宸王无福。】
等到萧云泽收到沈君曦的字条,脸色立刻从阴转晴,嘴都笑咧了。
如果他能娶颍川王的女儿,得颍川王护拥,岂不是稳了?
他狐疑着沈君曦如果真心帮萧宸上位,不该对他这么仗义肯说实话。
当下抽出一张纸回道,
【那就有劳贤弟引荐,此事若成,当是欠贤弟一份人情。】
他实在是过于激动,迫不及待的将纸条递给张枫林,完全没看周学府的脸。
“胡来!课堂之上,你们做什么?”
周学府斥责一声,几步走到张枫林跟前。
张枫林吓得起身,眼瞧着周学府价将字条夺了过去浑身都在冒汗。
铁面无私的周学府更当着全体学生的面将内容读了出来。
“美人?”
“哈哈哈哈……谁上课还想美人那档子事呢!”
全体学生哄堂大笑,他们可不知道笑的人是太子,只以为这是张枫林等人弄的。
张枫林也不敢将太子和沈君曦供出来。
太子立刻给笑的正欢的冯玉一个凌厉的眼神。
冯玉心下一冷,左顾右盼了下然后就认命又委屈的站起身,朝着周学府低头认错道,
“是学生传的,学生知错。”
周学府明眼看到了是坐在最前面的萧云泽传给张枫林的,但是他毕竟是太子,一下有气发不出,火气更大,厉声骂道,
“你们两个不成气候的东西,给为师滚出去站着!这字条留着张尚书以及冯侍郎亲自来领!”
一众学子听到周学府今天又又又发飙了,立刻嘘了声,叫长辈家人可不得了,回去了少不了挨一顿抽啊。
这就导致后半节课没人敢开小差了,周学府最近查作业也严格的很,每每都会严肃抽查沈君曦的作业。
好在,萧宸那家伙脑子是真好使,自己写了,还帮她写一份。
沈君曦也不知道萧宸什么时候开始模仿她写字。
不过他们两人有一个共同点,一笔一捺间字锋多。
只不过萧宸的字规整舒适,她的大气肆意些。
反正周学府是没能分出来,满意之余还说要拿给别的老师看看,入翰林院诗集。
萧宸就这么凭一己之力,将沈君曦推上了一个不属于她的“学神”高度。
中午放课,等着被叫亲爹来的张枫林借口去如厕,没和太子等人去吃饭。
没一会儿,他悄悄**的摸进学堂,求到了在午睡的沈君曦跟前。
“小侯爷,救救小弟……”
“家父一向敬重镇国侯府,如今只有你能救小弟了。”
张枫林苦巴巴的求着趴在桌上的沈君曦,他还不敢太吵她,声音很小。
他是聪明人,他不似冯玉傻傻的去求太子。
求太子没用的,太子没有实权啊!
但是沈君曦能把归礼部管得凌墨调来调去,足以看出他爹对沈君曦的态度。
萧宸脸色沉沉的看着张枫林,他与沈君曦处的时间久了,知晓她要是睡不好就会梦魇。
“宸王殿下,小弟虽常与他们混在一起但从未伤过你分毫,一切实属被逼无奈,求你替小弟说说话啊。”
张枫林调转矛头求上了萧宸,作为墙头草,他的确没有正面欺过萧宸。
这会儿表情可真挚了。
萧宸在张枫林祈祷的目光下起身了,他蹲到沈君曦跟前,嗓音和缓温煦的问道,
“该是被吵的睡不着了,小侯爷要不要回去睡?”
张枫林:…………
沈君曦这才懒懒的抬起头,一手撑着脑袋揉了揉太阳穴,问道,
“要,很需要,周学府那家伙太难缠了,你数了没,他一堂课叫了小爷多少次?”
萧宸无奈的垂下睫羽遮住眸底心疼,回道,
“八次。”
沈君曦拍了拍他的肩膀,绝望摇头道,
“八次肯定不止,小爷困但不迷糊,有好几次提问都是你提前站起来替小爷挡了。”
被彻底忽视的张枫林都快哭了,甚至都想给沈君曦跪了,哭求道,
“小侯爷~看在往日情面上,救救小弟吧,我是家中庶子,父亲打起来是毫不含糊,母亲根本不敢拦。”
沈君曦这才像刚注意到他似得,
“呦,张毅看着为人憨厚,待你家教却这么严吗?”
望着沈君曦戏虐的神色,张枫林心下一沉,扫了眼四处无人,破釜沉舟的低声道,
“小弟有条消息,愿献给小侯爷和宸王,以证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