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人生最痛

我无处可去,最后是表哥收留了我。

我寄住在他家,按时交房租,时不时地买水果肉菜,可表嫂还是看我不顺眼。

我也想离开可离开这又能去哪儿?

“乖宝贝,还是你最疼妈妈了……”

我肚子里的女儿真的懂事,一直乖乖的没让我在孕期遭过什么罪。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

我被表哥表嫂急送进医院。

“张涛,打电话告诉张涛……”我还抱有一丝希望,想着或许我生下孩子,还能和张涛重修旧好。

表嫂撇嘴:“你当打电话人家就能来呀?做白日梦呢!”

“我……”阵痛袭来,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从产房被推出来,我的神志还是不太清醒。

表嫂在病房守着我,我缓过神来,立刻问:“表嫂,我女儿呢?”

表嫂抓着我的手,哭道:“淑芳啊,你别太难过——这都是命啊!孩子没保住……”

我不敢相信,我的宝贝女儿怎么会、怎么会……

“不可能,她昨天还踢我了呢!”我挣扎起身。

表嫂拦我:“缺氧了,拿出来时脸都是紫青的,大夫说救不活了——淑芳,你还年轻,很快就会再有孩子了。”

“什么孩子?我不要,我只要我女儿,我只要我女儿……”我绝望痛哭,却再也唤不回心爱的女儿。

从医院回家,表哥表嫂话里话外都是让我搬出去。

之前表嫂还不肯给张涛打电话,现在却打了。

张涛来了,我忍不住又哭。

他却丝毫没有伤心的意思,反倒说要和我离婚:“之前就该办的,拖了这么时间也该把手续办了。淑芳,你也别怪我。之前我好言好语和你说你又不听我的话,我是真伤心了。”

我抹干眼泪,想想忍不住发笑:这世上的事,这婚姻,真的就像个笑话。

离了婚,爸妈嫌我丢人,更不肯让我回娘家了。

表哥表嫂家也不是能常呆的地方,老家成了我的伤心地,我辞职离开,去了省城。

在省城十年,我吃了不少苦。

一开始人生地不熟,为了三餐温饱,什么苦活脏活累活都干,泪流过、汗淌过、伤受过,赚的每一分钱都浸透了血汗。

好在苦日子总会熬过去,十年辛苦,我在省城扎下了根,开了一家服装店,也买了自己的房子。

外表看,我的日子过得舒适又自在,可只有我自己知道,哪怕过了十年,我心底的伤痛仍然没有被抚平。

十年间,不是没有谈过感情,但我始终没有再步入婚姻,曾受过苦怎能轻易又走进围城。

认识我的人都说我性格开朗,可他们没看到我午夜梦回,想起夭折的孩子泪流满遍的样子。

失去女儿,是我一生最痛,是扎进心底无法去除的毒刺,日子久了,和心脏融为一体。

只要看到带女儿的,我都忍不住盯着看,一千遍一万遍想女儿要活着,我也一定会这样宝贝她抱她亲她爱她……

清明节时,我从省城回老家为女儿祭扫。

十年,县城变化很大,我都快认不出了。

连小巴都换了新的,宽敞多了。

我收回目光,正好和一个好奇看我的男孩目光相对。

男孩大概七八岁,很害羞,和我目光一对就低下头去。

不知怎么的,我一下就笑了。

这个男孩,似曾相识,让我忍不住多看几眼。

在车站公共洗手间,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才发觉,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从哪里来的:

男孩长得很像我,一双杏仁眼,和我的一模一样。

出了洗手间,我的目光下意识搜索,果然看到刚才那个男孩。

他被人扯着走,被拉得一个趔趄,险些跌倒。

我上前一步,扶住男孩,手碰到他的一瞬间,一股电流窜过心脏。

是静电?

扯着男孩的女人转过头呵斥让他走快点,我皱眉相劝。

“关你屁……”女人的目光扫过我,突然声音一窒,像见鬼似地扯着男孩跑开。

我一时摸不着头脑,只能默默看着他们远去。

买了纸钱金元宝,我直奔县火葬场。

我女儿的骨灰就寄存在这,当年女儿夭折,我从表哥手里接过的就只有这只骨灰坛。

这次回来,除了祭扫,我还想接女儿一起走。

可我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女儿的骨灰坛。

找了工作人员,对方居然恶人先告状:“你怎么才来呀!前段时间骨灰坛就被打碎了,一直找你呢!”

听到女儿骨灰坛被打碎,我大惊:“怎么会被打碎呢?骨灰坛呢?我女儿的骨灰呢?”

工作人员哼哼着,丢给我个袋子。

我还没打开,他就嘀咕:“奶粉也往骨灰坛里放,当我们这是什么地方啊!这么多年,早发霉生虫了……”

“你说什么?怎么会是奶粉呢?”我急忙打开黑袋子,一只小黑甲虫爬出来。

的确是奶粉,虽然变质却还能闻到点奶味。

怎么会这样?

我又急又怒,怀疑工作人员为免责换了我女儿的骨灰。

对方自然不承认,还是一个来劝架的一言提醒了我:“是你亲手放的骨灰吗?”

的确不是我亲手放的,我都没有亲眼看到我女儿火化,表哥交到我手的就是这只骨灰坛。

我给女儿准备的奶粉也被表哥带回去给孩子——奶粉……

我顾不得再和工作人员多说,提着袋子就去了表哥家。

表哥表嫂看到骨灰坛,表情怪怪的,最后还是表嫂说:“淑芳,你别生气。表嫂也是为了省点钱,就一个死孩子,火化不是浪费钱……”

“闭嘴!”我气得浑身哆嗦,“孩子呢?你们把她埋哪儿了?”

表嫂眨巴眼不说话,表哥闷声道:“当时直接丢医院里的垃圾桶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