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这一役,是林容婉占了上风。

如意何曾被成惘之如此疾言厉色地呵斥过?

她也是个娇滴滴的体面丫鬟,将自己的脸面看的比什么都重要。

采薇与彩蝶立在廊道掩唇一笑,眸光里掠过几分幸灾乐祸之意。

恰在这时,内寝里立着的锦绣便悲怆地对着林容婉的伤处喊道:“夫人要是因此破相了可怎么好?”

这句话飘入成惘之耳畔后,惊出他一身冷汗来。

他陡然意识到林容婉是他的正妻,她的脸面好坏在一定程度上代表着他们成国公府的门楣。

譬如三朝回门那一日,旁人若是瞧见了林容婉肿胀的嘴唇,只怕会以为他们成国公府在刁难新媳妇呢。

他可以容许如意等丫鬟自作聪明地刁难林容婉,也可以容许她为了自己拈酸吃醋,可却不能眼睁睁地瞧着因她的愚蠢而带累了成国公府的名声。

如此一来,成惘之便不得不从重发落如意,只见他拢起神思,眯着冷厉的眸子望向了如意:“你如今年岁也大了,做事却还是这般莽莽撞撞。既如此,明日便让你老子娘将你领回家去吧。”

说着,成惘之便往内寝的方向瞥去一眼,而后便木着脸离开了别云阁。

如意僵在了原地,有一刹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等她反应过来成惘之是要将她赶出成国公府后,汹涌如潮的泪珠瞬时涌上心头。

“世子爷。”她尖利又哀伤地大哭大喊着。

另一头端立着的杜嬷嬷早嫌她吵闹又聒噪,这便横眉竖目地唤进来两个粗壮的婆子,要她们拿脏帕子堵住如意的嘴,即刻拖去外院。

如意流着泪挣扎祈求,杜嬷嬷却冷笑道:“姑娘从前也是个体面人,别把事办的这般难看。这是世子爷的吩咐,没人救得了姑娘您。”

说罢,杜嬷嬷便走进内寝去与林容婉说话,东一句西一句地问起林容婉的伤情。

林容婉笑盈盈地说:“多谢嬷嬷关怀,不过是些许小伤。夫君既爱吃辣,为***者也该学着吃辣才是。”

杜嬷嬷见她莞尔一笑,一颦一笑间漾着端庄又贤淑的风姿,心里颇为满意,便又与她闲话了几句才赶回兰苑,与郑氏夸赞起了林容婉的为人。

郑氏也叹息着点头道:“从前我总觉得林氏出身卑微,可她再不济也是出身大家的贵女,总比那个罪臣之女要好多了,但愿林氏能笼络住惘之的心。”

“太太就放心吧,奴婢看人最准。林氏一瞧便是个心里有成算的人,否则怎么进门第一日就把如意给打发走了?要知晓如意可是最合世子爷心意的丫鬟。”杜嬷嬷如此道。

郑氏听后也来了兴致,细细地问她:“你的意思是,今日林氏使的是一招苦肉计?”

杜嬷嬷浸淫内宅已久,什么阴谋诡计没见识过,早已练成了一双火眼金睛,这便笑道:“这世上哪里有这般蠢笨的人,明知晓自己不能吃辣却还要吃这么多茱萸,可见是故意演苦肉计给世子爷看呢。”

*

锦绣替林容婉的肿唇上敷了药后,便愤然地说道:“夫人受了伤,怎么世子爷还是去了别院?那儿……那儿住着的女子就这般好吗?”

“青梅竹马的情意自然非旁人可比拟,更何况白芝妙从云端跌入了腌臜的泥泞之中,世子爷自然对她格外怜惜些。”林容婉对镜描眉,嘴角的笑意俏美又惬意。

此时的内寝里只有她与锦绣二人,锦绣便唉声叹气地说:“世子爷对那白芝妙如此重情重义,奴婢总担心夫人还要受许多委屈。”

纵然锦绣不似旁的丫鬟那般机灵与聪慧,可她对林容婉的忠心却是日月可鉴,林容婉闻言便笑盈盈地望向她,道:“傻锦绣,世子爷重情重义与我们而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锦绣蹙起柳眉,愈发疑惑不堪:“夫人这话,奴婢就听不明白了。”

林容婉便耐着性子与她说:“这世上哪有忠贞痴情到一辈子只喜爱一个女人的男人?世子爷既重情重义,便说明他的心肠比旁人软上一些,只要我拿捏着他的心思扮柔弱、装可怜,他难道还能对我硬起心肠来不成?”

锦绣愣了愣,歪着脑袋望向林容婉。

林容婉便朝她眨了眨美眸,笑着道:“今日这招苦肉计不就奏效了?如意有心要给我一个下马威,却自掘坟墓,被世子爷赶出了成国公府。”

这话一出,锦绣总是绕过了弯来,却是止不住心头的讶异,瞪大了眸子道:“夫人……是故意将自己吃成这样的?”

林容婉含笑点点头,忽而廊道上响起一阵吵嚷之声,原是如意的老子娘来领她回家,如意的娘泼辣又不好相与,拎着如意的耳朵闹了一通。

声响渐渐息止,林容婉便也敛回了自己的目光,嘴角渐渐勾出一抹生动的笑意,“日子总会越过越好的。”

*

倚雪阁内。

一身月白色花菱衫的白芝妙倚靠在罗汉榻上,如瀑般的鸦发随意地垂在单薄的脊背之上,松松软软的鬓发间只簪着一支木钗。

她姿色清丽,抬眸瞧人时蒲扇般的睫羽仿佛凝着清清淡淡的哀伤,总是让人心生怜惜之意。

成惘之走进倚雪阁的明堂,觑见空落落的器具陈设,服侍白芝妙的丫鬟们都不见了踪影,只有她孑然一身地坐在罗汉榻上,目光悠远又轻薄。

他悄悄地走到了白芝妙的身旁,笑着唤她:“妙儿。”

白芝妙这才回过神来,只见她娉娉婷婷地从罗汉榻里起了身,朝着成惘之敛衽一礼,嗓音清丽又欢愉:“见过世子爷。”

成惘之上前虚扶了她一把,却小心地克制着自己的动作,未曾触碰到白芝妙的柔荑。

“你我之间何须这般多礼?”

白芝妙不过淡淡一笑,清灵出尘的美眸落在成惘之身上时,总会勾出几分要被风一拂便会随风逝去的孤冷之感。

成惘之怜她、爱她,更是不知晓该如何让她露出勃勃的生机来。

“这两日你的身子可好些了?”成惘之问道。

白芝妙点点头,既不去瞧成惘之蓄满了关怀的眸光,也不曾主动与成惘之答话。

偏偏在人前不可一世的成惘之从不曾对她动过气,也一再忍让着白芝妙的清冷与矜持。

一刻钟后,白芝妙掩着帕子咳嗽了一阵,成惘之见状便要让婆子们去请太医。

白芝妙却白着脸阻拦了他:“我是罪臣之女,世子爷何必为了如此卑贱的我这般大动干戈?”

这话显然是在扎成惘之的心,他霎时沉下了脸,无论心潮如何汹涌难却,却是无法对白芝妙狠下心来。

“不要说这样的话,痛在你身、疼在我心,你就当是可怜可怜我吧。”成惘之说罢,便一意孤行地要让婆子们去将太医请来倚雪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