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叫绪如微,誉满京城的太傅之女。

中秋宴上,我救了差点失足落水的横阳小公主。

太后觉得我品性温和善良、才貌双全,凤心大悦。

一道懿旨便把我指给了当朝声名赫赫的镇北王聂寒山为妻。

我脸色苍白差点跌倒失了仪态,慌忙跪下:「如微才疏学浅,实不堪镇北王良

配,还请太后娘娘收回成命。」

谁都知道,王府后院里有一女子,乃是镇北王从战场带回的心上人。

他曾放出豪言,此生绝不再娶妻纳妾,要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这种情况嫁过去……

我偷着瞥了他一眼,果然神色阴沉,面黑如墨。

事后,父亲与母亲为我愁得大半个月都没睡好觉。

连上了几道折子,悉数被陛下打了回来。

而原以为会有退婚举措的镇北王却安静地一言不发。

大婚当日,行夫妻对拜之礼之时。

一个丫鬟从门外疾奔而来,踉跄着跌倒在地:「王爷!王爷!你快去吧!柳姨

娘.….柳姨娘突发心疾,快不行了。」

聂寒山脸色大变,当即一把扔下了手上的红绸,在众宾客震惊的目光中,拂袖而

去,把我一个人扔在了成亲现场。

透过盖头下方,我看着他那身鲜艳的红衣越走越远,手上握着的红绸凉成一片。

新郎都走了,这堂也没必要再拜了,我一把扯下了盖在头上的喜帕。

正当众人以为我会拂袖而去时,我却是微微一笑,顶着众人讶异的目光,自如地

以镇北王王妃的名义招呼起了客人。

太后指婚、陛下连驳,我和镇北王聂寒山这门亲事不是简单的两家联姻,是非结

不可,对此父亲也是无可奈何。

当场的人无疑不是人精,也不愿在这当口得罪镇北王与绪家,心思各异,就当是

跳过了这一节,纷纷到前院入座吃席去了。

唯有我的兄长气不过,一心想要为我讨回公道,却是被我一把拉住:哥哥别

去!没事。」

[大婚当日,他竟然如此辱你!」

「我与他本来就不是寻常夫妻,更谈不上什么两情相悦,在嫁进来之前,我已经

做好了心理准备,夫妻之间恩爱百年的本就少,相敬如宾也是一种相处方式,再

则今日他的此番行为,诚然是打了我的脸,又何尝不是打了陛下和太后娘娘的

脸?不用哥哥出手,陛下和太后娘娘自会有决断。

哥哥咬牙叹息,看着我多有怜惜:可……微微,你这样实在是太委屈。

我轻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不再多语。

后来听丫鬟禀告,这一天,父亲和哥哥都没有给聂寒山好脸色看,他也自知自己

不对,默默受了。

晚间,他终于踏进了婚房,原本应该有的吃子孙饽饽、交杯酒,挑盖头等仪式在

我的吩咐下,悉数撤了下去,就连在床上撒的桂圆、莲子和花生等喜庆之物也都

捡拾干净。

红烛高燃,灯火袅袅,满目皆红的喜庆在他的冷脸下显得格外不合时宜。

我坐在梳妆台前,让贴身丫鬟琥珀帮我卸去钗环,见人进门,扭头问道:「王

爷,柳姨娘可还好?」

他于桌前坐下,脸上的神色在灯光的照耀下晦暗不明,像是有些歉疚,沉默片刻

后应道:「柔儿向来体弱,今日之事,她不是有意的,皆是因为前两日在院中受

了些风,身体欠恙,都是丫鬟过于小心,本王在这里代她向夫人致歉,今儿个受

委屈了。」

[王爷此言,妾身不敢。]我收敛了下脸上的笑,正视着他脸说道,「想必王爷

与妾身都清楚,你我的这场婚事,只是碍于陛下与太后娘娘恩旨,不得已而为

之,妾身知晓王爷已有心上人,也无意与她争锋,只是事已至此,从今往后妾身

会尽到一个正房妻子的职务,打理好家务,至于其他的,妾身别无所求,唯望今

后能在这正院中安稳度日,还请王爷成全。]

本就都是心不甘情不愿,又何必整日演出一副虚与委蛇的样子,没得让人恶心?

倒不如直接亮出地盘,双方都觉得轻便。

想来这样的开诚布公,估计也很对聂寒山的性子吧。

果不其然,他的眉宇松动了些,定定地又看了红烛灯火下我微笑的脸许久,沉沉

地说道:「本王会给你足够的体面。」

「妾身多谢王爷。]

话毕,再无多言,我挥手让琥珀继续帮我拆卸头上的钗环。大婚可真不是人能受

的,顶了这一天的凤冠,脖子酸疼得很。

至于聂寒山也是一身酒气,略坐了几分钟后,自行去了后方浴室洗浴。

待到他一身水汽出来时,我已经屏退了左右,取了一本山闲游记的书斜靠在床头

看着,浑然没有一点新娘子对夫君的娇羞。

聂寒山像似也累了,略看了我几眼,自顾自地上了床,扯过了锦被搭在了身上。

这张穿花百蝶千工床是我年少之时,母亲为我备嫁时,特意请了江南名匠苏大师

历时一年半打造。

除了精美外,唯一的特点就是大,躺下两个我还绰绰有余。

聂寒山尽管身量宽大,但留给我的位置足够了。

见人已经睡下了,天色也不早了,我顺势放下了书,越过他下床吹灭了龙凤喜蜡

烛。

[你干吗?]他不解地看着我。

根据京中习俗,新婚当夜的龙凤花烛需一夜点至天明,寓意夫妻恩爱、百年好

合。

不过我与他之间倒也不必这些。

我缓慢地爬回床上,拉过了另一床锦被盖在了身上,淡淡地说道:「有光,我睡

不着。」

我往里靠和他中间隔开了一大段距离。

虽是洞房花烛夜,但我们双方似乎也都达成了某种不可意会的默契。

聂寒山不会碰我这件事,在嫁进来之前我早已有了预料,此刻甚至还有些放松。

只是盯着床头的红绸,心头的惆怅难免消遣不过。

少女多心事,嫁人等于是第二次投胎,我也曾暗偷偷地幻想过自己未来的夫君会

是什么样子——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是坚毅果敢还是文质彬彬?他会是什么性

子?我同他会是像姐姐、姐夫那样欢喜冤家、吵吵闹闹,又或是像爹爹和娘亲那

样恩爱缱绻、举案齐眉..….

如今一切都有了答案,我的夫君文才武略样样都好,可惜他心里早已经有了别

人。

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人,争风吃醋是天底下最傻的事情。

人心向来都是偏的,你做得再多,在他眼里或许还觉得麻烦。

就这样吧,不求疼爱,但求体面。

黑暗中,我闭着眼逼着自己入睡,泪水从眼角缓缓滑落。

没多久,门外突然响起了剧烈的敲门声,连带着还有激烈争吵的声音。

我蹙眉,扬声对着门外喊道:「琥珀,出什么事了?!」

[芳院的赵妈妈硬闯过来,说是柳姨娘不舒服,非要找王爷过去!]琥珀的声音

又气又急。

聂寒山闻声翻身便欲起:「本王去看看。」

他挪动一步,便被我强硬地扯住了手臂:「妾身知晓王爷珍重柳姨娘,但今日拜

堂之时,王爷当着众人的面,已经折了妾身的脸,您今后去那儿,妾身不管。但

今晚请您务必留下!妾身也是好人家的姑娘,也是从小到大被父母兄长疼爱着长

大的,还望王爷给我还有我们绪家些脸面。

我定定地看着他,抓他的手臂握得极紧,几乎能感受到红色丝绸寝衣之下绷起的

肌肉,寸步不让,一字一句地说道:王爷刚才还说了,会给我体面,这些事情

还是让妾身来处理吧,王爷先睡。」

不等他回答,我率先一步从床上爬了起来,点了灯,从衣架子上取下我刚换下的

金丝刺绣而成的华丽嫁衣,披挂在了身上,刻意在他面前展示提醒。

聂寒山不再动作,重新坐回了床上。

我推门出去,声响俱消,众人显然没想到居然会是我出来,而不是王爷,一直闹

腾极凶的赵妈妈像是惊到了,哑了口。

[夫人。]

我环顾了门外众人一圈,视线在赵妈妈和她带来的小丫鬟身上多停留了几秒,不

等她们开口,面无表情地吩咐道:「琥珀取我的帖子来,到太医署请赵太医来为

柳姨娘瞧瞧,另外将深夜喧哗的赵妈妈等人重打三十大板,关进柴房,明日再行

处置。」

琥珀展颜一笑:「是。」说着就要让人动手。

旁边有个衣着体面的婆子似乎有些犹豫:「夫人,这大婚之日,见血怕是不

好。」

我冷笑一声:「是啊!你们也知道这是王爷和本王妃的大婚之夜,怎么就放这么

个不知礼数的婆子直接在外喧哗?我倒不知镇北王府居然是这么个规矩,滚!」

眼见着我起怒,众人悉数动了起来,赵妈妈在被拖走前还犹有不甘地喊着:「王

爷!王爷!」

似乎是烦了,聂寒山冷冷的声音从屋内传了出来:「掌嘴。」

此话一出,当即便有人堵了她的嘴,迅速地将人给拖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