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林公子一醒来,简直普天同庆,上官闲在外头也听说了,笑容真诚了许多:“醒来就好。”

接着又问:“阿姐,你带回来的马是借的还是买的?我能骑吗?”

上官雁道:“从马市买的,能骑是能骑,不过得我带着你骑,它性子野,不好摆布。”

等回到家才反应过来,笑骂道:“这小子,还真的担心林公子啊。”早不问晚不问,单等林公子醒了才想起骑马的事情来。

上官闲忙讨饶,又问她:“阿姐,你在的道观到底是什么样的?比林家庄园可气派了吧?”

上官雁倒抽一口冷气,想想那连院门都破烂不堪的道观,这么多年没有倒闭,大概是因为倒无可倒,亏得年岁够久,这才在乡邻中落了点名声,平日能指望着给大家看个头疼脑热的或者超度祈福,以此维持生计。

不过林家的事能如此容易的过去,上官雁也暗暗松一口气,实在没想到林公子竟这么深明大义,忍不住双手合十:“老天爷可千万保佑好人呀。”

又问她娘:“这算是报过恩了吧?不是我们不报,是人家不要我们报。”

赵氏轻蔑地冷哼一声,上官雁得了个没趣,要跟她爹去地里浇水,却又被赵氏喊住:“你瞧瞧你那脸皮,被风吹成老树皮了,好生在家养着吧。等养好了,我就请媒人上门,给你找个婆家。”

上官雁一脸牙疼,妹妹却笑着将她拉进屋里,在她脸上试验自己鼓捣出来的东西。不单如此,之前因林家有事还淡定着不串门的乡邻们,得知上官家的女儿回来了,也开始走动起来。

她们可不是那些羞涩的小媳妇,目光就大咧咧的往上官雁脸上看去,看完还要再看一下上官素,目光似乎在评判这两姐妹怎么就长得一点也不像,而其中对上官素的那种目光更叫人难受,仿佛在无声的说“你看你姐姐长得这么好看,你却一点也不好看”,上官雁直接想打人。

如此憋了两日,她憋在家里实在忍受不了,正要偷偷溜出去,上官闲却出事了。

原来族学今日休沐,上官闲有心显摆,便骑着马在外头与同窗们玩耍,因要给人避让,被马甩了下来。

他的双腿撞到了石柱上,血肉模糊的被人送到家里。

赵氏一见到儿子的样子就晕了过去。

上官雁的头也嗡得一声,可她毕竟是眼下家里唯一能指望的人了,把种种情绪一扔,先把母亲安顿了,掐人中让她醒了过来,又叫了妹妹在家里照应,她去外头喊了父亲一起去请大夫。

接下来便是请医问药,一家人没有一个怪她的,可是越是这样,她脸上越是火辣辣的,心里也愧疚自己没有当个好姐姐。

她是习惯有一句说一句的人,以为自己说了那马野性难驯,家里人就有所顾忌呢,谁知竟出了这么大的事故。

上官闲的腿摔的太狠了,高烧不退,花大价钱从城里请的大夫看过也摇头:“要是截肢说不定还能饶一条命。”

不说家人了,就是上官雁听到这种结果也很难接受。她一面给师傅写信,一面把自己身上值钱的都拿了出来,全家在一起凑了百十两银子,流水般的花出去,惹祸的那匹马要不是为了远处求医还要用到,她也想卖了的。

赵氏还是想保住儿子的命:“截肢能活下来的话......”

上官雁摇头,这年头的截肢其实就是送死,她说服赵氏:“大夫那么说,也只是从侧面说明他治不了。我们想想办法,先把闲儿叫醒了。”

她拿出师傅送给她的银针,摸索着穴位扎了几下,要是平常家里人肯定大惊小怪,可是现在全家都被绝望的情绪笼罩,也就没有人再说她了。稀松的医术也是医术。

上官闲却真的醒了过来,不过一听要截肢,顿时哭叫起来:“我宁肯这样死了落个全尸,也不要截肢,若要截肢,不如直接杀了我。”

他本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因为遭难整个人都瘦弱单薄的不像话,哭泣起来格外叫人不忍心。

上官青云跺脚道:“罢了,我去求求林家,看他们家给林公子看病的大夫能不能过来看一眼闲儿。”

上官雁把针灸用的银针收起来,站起来道:“爹,我同你一起去。”

上官青云这几日连轴转,睡不好吃不好,体力濒临临界值,也知道自己要是倒在路上,家里就更是雪上加霜,这时候大女儿便是他的支柱,他点了点头:“你扶我一把。”

外头正下雨,爷俩穿了蓑衣踩着木屐出门,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远了,家里上官闲还在流泪,赵氏已经能起身了,坐在他身边也是泪流不停。

上官闲哭得哽咽:“娘,等我好了,我一定认真听话,听爹娘的话,听姐姐们的话,再不调皮捣蛋了。”

赵氏的心都要碎了,手指甲攥的手心都生疼。

上官素的眼睛红肿,端着药碗过来给弟弟喂药:“你先好好吃药,爹娘跟姐姐会想办法的。”

她这么说并不只是安慰弟弟,这几日家里里里外外的全靠长姐,给上官闲擦洗不难,难得是不加剧他的疼痛,赵氏之前晕了过去,也是长姐将人抱到床上救醒了,否则赵氏躺在院子里,上官素就没办法。

家里出了这种事,每个人心里并不是没有怨怼,只是嘴上不会说出来。

赵氏一句话就憋在喉咙口,她想狠狠的骂骂小儿子:你姐姐都不叫你一个人骑马了,你偏要自己出去显摆。

也想骂骂闺女:买匹马野性那么大是做甚么!

可这些话的分量都比不上她对孩子们的心疼,当母亲的人,所有的孩子都是她的心肝宝贝,她责备哪一个都不落忍,尤其是当下这个节骨眼上。

上官闲喝了药睡过去,素素过来扶着赵氏去她屋里,轻声道:“娘,您略歪歪,歇一会儿。”

上官闲这一出事,两个女儿都把体己全都拿了出来,不说上官雁,就是上官素这里,早年赵氏给她的一些做嫁妆的东西,一遇到家里有事也是立即拿出来,叫赵氏欣慰的同时也更加心疼她,搂着闺女眼眶又湿了。

上官素其实憋着,母亲如此,她也落泪:“娘,这事儿怨我,姐姐在外头好些年了,不晓得弟弟的性子,我是知道的,可也没去管他......”

赵氏一把把闺女抱紧了:“不许你这么胡说,这都是命。”她不想认命,可是把这件事推给命运,比扣在她三个孩子身上要好。

母女俩呜呜的哭了半天,上官闲在隔壁又醒了,听见哭声,自己也是咬牙忍着默默的流泪,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倒霉,那个人突然冲出来,他也是为了不伤人才连忙拉住马的,可怎么就自己伤成了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