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云其实整日听自家太子妃毫无顾忌的说那些话时还挺慌的,她来这府邸之前,早就听闻温年小殿下喜怒无常,杀人不眨眼的那种。
总而言之,若有人敢惹他,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可是自打她来了之后,听着时岁和温年拌嘴,每次都以为温年会生气时,温年只是笑着看着时岁,一副拿她没办法的样子。
而且说实话,她到现在也没见到温年滥杀无辜或者真正因为什么事大发雷霆迁就别人过,除了那自己作天作地的黎侧妃。
她发愣期间,温年缓步走来,从她手里把梳子接了过来,又睨了她一眼,仿佛眼里写满了“你还不走吗”、“能不能有点眼力见”。
桑云:“……我,那奴婢先退下了。”
于是桑云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被小殿下给赶了出来,甚至连妆都忘了给时岁化,头发也只梳了一半。
退出来后,桑云越想越不对劲,看着站在自己对面的袁有道,问道:“我觉得殿下好温柔。”
袁有道:“……”我怕不是聋了。
桑云又说:“小殿下对我们太子妃好好,当真是与黎侧妃形成了鲜明对比。”
袁有道:“……”这到底说的是我们小殿下吗。
袁有道已经不想深究小殿下怎么回事了,他之前从来没见过温年做出那么多反常的举动,但是转念一想,温年能去上朝,确实有时岁的功劳,所以他现在对时岁的敌意也少了许多。
屋内,其实桑云临走前,时岁的头发已经编的差不多了,现在再加点发钗装饰便行,温年又沾着梳头水给她梳了几下,让时岁转过身来,拿起眉笔说:“来,我给你化。”
时岁:“……”
时岁表示我满脸写着“开心”二字。
其实出人意料的是,温年化的还不错,时岁对着镜子看成品时,颇为满意,虽然她心里明白大部分是女主这神仙颜值撑起来的,但还是有种夸赞:“化的不错啊。”
温年挑了挑眉,得意道:“还行吧,一般一般。”
呵呵。
没见过这么自恋的人。
化完后,时岁发现自己有些饿,还没到吃午饭的时间,便从餐桌上随手捞了一个苹果啃了起来,那苹果口感有些软了,不知道是放久了还是什么原因,时岁这人不喜欢浪费粮食,尽管不对她胃口,她还是又啃了一大口。
温年看着她的样子,很自然的伸手接过了苹果:“不好吃就给我吧。”
说着温年咬了一口苹果,竟然就这么吃了起来。
时岁:额……小黑花你这太子当的,毫无成就啊,现在都开始捡我吃剩下得了吗?
温年问:“想问什么,我都可以跟你说。”
时岁:“不太好吧,谈论国家大事,不合适的。”
少年似乎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歪头笑了笑:“你不都谈半天了?有什么不合适的?”
时岁问:“你是说……闭关那件事?”
“如今我国百姓耽于享乐,夫子教学只教纲常伦理,一心只想教化百姓,却轻视历史与经济。”少年语调悠悠,“人心浮躁,人人都知错在何处,人人却又不敢直面皇权而谏言。”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时岁点点头说:“你都知道啊。”
少年不解的偏头看他,抬手敲了敲她的脑袋,力道不轻,他笑着说:“肯定比你知道的要多,你干嘛总一副少年老成的表情,愁什么呢天天?”
时岁:妈的,刚夸你你就得瑟,敲谁头呢?!
时岁气鼓鼓的捂着脑袋,反问:“你们京城,不是不待见女子,也鄙夷女子参政吗?你为何与我讨论这些?”
“你居然信这个?”少年有些惊讶的看着她,“你别冤枉我们京城的人,谁瞧不起女子了?”
时岁ʝʂɠ眨了眨眼睛:“哦,这的确是我的不是,那你呢,你怎么看女子呢?”
温年说:“女子与男子本质上并无不同,也不该差别对待。”
时岁问:“可是很多人都不这么认为。”
温年:“嗯,自然,这是时代的局限性。”
时岁:“……那谈谈我吧。”
“行啊。”温年笑了一下,“见解不错,比那些个什么将军的厉害一点,比我差一点儿吧。”
时岁也笑了:“行行行,你厉害。”
不过话说回来,时岁是真没想到这小黑花竟然有如此觉悟,思想还挺超前啊。
若是这样,为何原著里把灭国之罪都瞥到温年一人身上?
十几岁的少年,哪怕有通天的本事,哪怕再通透学识渊博,面对这样残破衰败的骨子里的国家,也难以挽大厦于将倾吧。
时岁突然觉得有些伤感,好像是透过温年现在的样子,看到了原著中描写的,亡国后,意气风发的少年宁死不屈、郁郁寡欢最后含恨而终的样子。
原来书中短短的一行字,承载了那么多泪水和痛苦。
原著中给温年的设定是什么?疯批?喜怒无常?叛逆?还是别的什么。
归根结底,这些个词出现的根本原因,是因为温年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他想法与他们不同,有自己的一套三观和对万事万物的理解,所以做事随性,不畏惧强权,因此成为了时代中一个异类。
正如那句话所说的,当愚昧成为主流,则清醒成为原罪。
时岁敛了思绪,思忖许久,突然开口:“冬至。”
温年又咬了一口苹果,笑问:“嗯?”
时岁说:“独木桥太黑了。”
少年垂着眼,有些恍惚,黑漆漆的眸子空落落的,只是望着时岁。
时岁:“我可以陪你一起走。”
紧接着是一阵沉默。
少年低声笑了笑,突然抬手揉了揉时岁的发丝,动作格外温柔:“你那么怕黑,哭了不还要人哄?”
少年嗓音清淡:“太麻烦了。”
少年说完就捏了捏时岁的脸,笑了一下:“还有,谁跟你说我走独木桥呢?也许我的那条路才是阳关道。”
时岁抬手揉了揉刚刚被捏过的脸,眨了眨眼睛,正午的空气还带着雨后的泥土味,清新凉爽。
“也是。”时岁低声说着,“也许他的路才是阳关道呢。”
这是时岁第一次那么庆幸当时没有选择慕禾,选择了温年。
时岁也是现在才明白,原来温年说的所有的话,做的所有事汇聚在一起,不再是书中一行简单的人物介绍,而是一个鲜活的人。
一个温柔细腻,却又意气风发的少年。
每个人又怎是书中寥寥几句话就能定义得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