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宫里的日子岁月静好。

吟诗散步,斗鸡走马,做女红......遇上好时候,还能嗑着瓜子,观赏妃嫔们在太后寝宫里争奇斗艳。

她们更多的时候,是抱怨皇上。

抱怨他夜夜宿于养心殿,后宫佳丽三千,却过得像个孤家寡人。

一些时日下来,我的脸色竟红润了不少。

这日,我如往常一样,早膳后便拉着玥儿和几个宫女,来到御花园一角投壶。

长矢进壶时。

我忍不住转着圈惊呼。

却瞧见了不远处的凝香亭下,负手而立的元煜柯。

他着一身明皇的长袍,乌黑的长发高高束起,只静静地望着我。

又像是透过我,看向了更远的地方。

嘴边有似有若无的笑意。

光是站在那里,整个人便发出一种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

似乎已经这样站了很久。

这里是宫里偏僻的角落,他怎么......玥儿也有相同的困惑:「皇上怎么会在这里?」

与他视线对上的刹那,我有瞬间错愕。

他却并不惊讶,低沉着嗓音:「宋时微,在宫里的日子,可还习惯?」

我未去细想,日理万机无暇后宫的皇上是如何得知我在宫中静养。

微曲身子向他问安,「臣妾给皇……」「你身子不便,不必多礼。」

他朝我摆摆手,而后轻咳几声。

他的眸子狭长清亮,眼神炽热地在我脸上流连。

我的脸颊在微微发烫。

说来也奇怪。

我明明比他还要年长几岁,他却从不喊我一声姐姐。

与他皇兄成婚后,更不曾喊我一声兄嫂。

「天气寒冷,请皇上务必保重龙体。」

想到上一世他无端染上恶疾,最终病重的结局,我有些情绪堵在心里。

却不知如何开口,毕竟人各有命。

莫名地,我们对望良久。

直到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皇上放着佳丽三千不管,跑来与我家王妃相会,怕是不妥吧?」

是元煜靖。

他疾步走到我身旁,一把将我扯过去,藏到他身后。

要不是一眼就看见了他颈前的红痕。

我几乎要以为,他在乎我在乎到吃起了自己皇弟的醋。

皇上蹙着眉,忍不住提醒他,「皇兄,她身子笨重,你动作轻些为好。」

我这才发现不对劲。

被元煜靖这一扯,肚子里的孩儿一直踢打我的肚皮。

元煜靖听了,对皇上却没好脾气。

「是我的王妃和孩儿,我自然会小心,就不劳烦皇上叨扰了。」

此话一出,我愣住了。

他性子柔弱怕事,今日怎敢这般顶撞皇上?

难道他……已经说服了我爹爹谋反?

想到这种可能性,我心里怕极了。

皇上并未因他皇兄的大不敬而气恼,反而有些囧迫:「我只是……」我接过话,「王爷,皇上心疼他的侄儿。时微谢过皇上关心。」

皇上薄唇轻启。

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只说了句无碍。

谢恩之后,我扯着元煜靖的袖子,「王爷,我有些不适,想回去了。」

入宫也有些时日了,是时候该回去了。

「好,本王这次进宫,就是来接王妃回府的。多日未见,我想王妃了。」

他攥紧我的手十指相扣,在皇上面前,明晃晃地秀恩爱。

看着他这般伪装深情的模样,我心里毫无波澜。

任他牵着,我忍着胃里翻滚的不适。

与皇上道了别。

皇上温柔地勾了勾嘴角,应了声好。

又垂下眸子,视线放在我们十指相扣的手上,笑容有一瞬间变得僵硬。

几秒后,他挪开视线,笑着与我们招手。

「皇兄,好好照顾…皇嫂,朕还有些奏折要批阅,就先走了。」

说完便负着手,疾步消失在了尽头。

他明明生得那样好看,刚刚那个笑容,却丑极了。

他明明妃嫔无数,为何背影还有孑然一身的孤独感。

肩上不知何时多了件斗篷。

「王妃,再盯着瞧,本王该吃醋了。」

元煜靖在我耳边低语,手臂一揽,将我拥入怀里。

我回过神来。

惊得弹出几米远。

红着脸:「王爷,你这是做什么?」

回到靖王府没几日,我便找了借口,回了太尉府。

我有件事情急需确认。

上一世,我求了爹爹好久,他才答应元煜靖,与他联手行大逆不道之事。

我以为这一世只要我不作为,这件事就不会发生。

现在看来,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看他今天对元煜柯的态度,估计已经密谋了有些时日。

计划会不会已经提上日程……我坐在回太尉府的马车上,细细思索着。

却被玥儿惊喜的声音打断:「小姐,你看,外边下雪了。」

我拨开帷幔,窗外漫天飞雪,一片白雪皑皑。

是啊,下雪了。

今年的第一场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