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
我呼吸一滞,眼泪难以自控地滑落了下来。
不是因为被他的嘲讽伤了心,
只是因为,我从他的话里明白,我已经没办法贩卖任何东西给他了。
肉体、尊严、人格、情绪价值……
他都不稀罕。
他不会付钱了。
手术费没了。
慕予安活不长了。
9.
良久,我推开他,擦干眼泪,将衣服整理好。
「你要去哪?」
他拽着我的手,又将我死死控在沙发上。
我不愿跟他较劲。
我没有多少时间了。
「沈总腻了,别人或许觉得新鲜。」
沈恪是恣意桀骜的人,在外面朋友多,对头也多。
既然大家都以为我是他的心头宝,想必他那些对头是很愿意试试我的滋味。
我得快些去。
再晚点人人都知道沈恪弃了我,就卖不出了。
「你怎么这么贱!」
沈恪双目似要喷火。
他紧紧地按住我的双手,重重地吻了下来。
说是吻,不如说是撕咬。
他的牙齿狠狠地碾过我的嘴唇,铁锈味立时便弥漫了我整个口腔。
我推不开他,只能被动地承受着。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放过了我。
「回到碧景园等我,想想怎么讨我开心。要是让我开心了,我就把那钱再赏给你。」他恶狠狠地说。
我忙不迭地点头。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又对我产生了情绪波动,但对于走投无路的我,这是好事。
「滚。」他道。
10.
我回了趟医院。
医生说,如果五天内不缴纳移植手术费,那么眼前的这颗心脏便会轮给下一个排队的人。
我泪眼婆娑地求医生尽量帮我留住这颗心脏,我一定会尽快凑齐手术的费用。
「不只是心源的问题。」医生看着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如果合适的心脏没了,还可以试试全人工心脏。虽然风险和排异率都高,但穷途末路之时,总是一份希望。主要是要尽快确定手术,病人自己的心脏,已经到了随时都会罢工的地步。」
所以最关键的,还是尽快凑齐手术费。
我来到病房,我的予安哥哥正带着氧气罩,静静地躺在床上。
这段时间,他清醒的时刻越来越少,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
心脏病晚期的人经常会感到极度的疲劳和无力,睡再久也不会有正常人那般的活力。
他的全身不似以前那般消瘦。然而并非营养过剩的胖,而是心脏泵血功能受损,导致血液循环不畅。血液在血管中滞留,引起液体积聚,从而水肿。
我坐在他的床头,轻轻地牵起他的手,将脸颊靠了上去。
他的手凉凉的,没有太多暖意。
我的眼泪滑落在他腕间。
「夏……夏?」他迷朦地睁开眼睛。
我慌忙拂去眼泪,「我在呢予安哥哥,我在。」
他没有力气,只浅浅地露出了一个笑容。
「医生说已经匹配到心源了,很快就会安排手术。予安哥哥,你再坚持几天好吗?」
他轻轻地摇了摇头:「夏夏,不要救我了。换了心,我也活不到四十岁,太浪费钱了。」
「你胡说什么?」我摇着他的手,「我现在是沈家的大小姐,零花钱多的花都花不完。我有的是钱!你不要想什么浪费不浪费。」
「沈家对你好,你要感恩。好好读完大学,尽力报答他们。给你的钱再多,你也别乱花,好好存着,替自己的未来多谋划。你还有很长的人生,不要再管我了……」
「慕、予、安!」我咬牙切齿地喊他的名字,「你就是想留我一个人在世上受苦是不是?你不想看见我了是不是?」
眼泪哗地掉落,慕予安的神情慌乱起来:「别哭……夏夏,别哭。」
「予安哥哥,你听好了!我不要你胡思乱想,我只要你努力坚持,等到医生来给你做手术。」我轻轻在他额上落下一吻,「你不可以想着抛弃我,留我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答应我!」
他苦笑了一下:「我……答应你。」
我勾起他的小拇指,像我们小时候玩过家家游戏,约定了以后要做彼此的新郎新娘一样: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我一定会救你的,予安哥哥。
你要坚持住,多给我一点时间,不要留我一个人在这世上。
11.
回到碧景园的时候,沈恪已经在里面了。
「让你回碧景园,你却中途去见别的男人!」他擒住我的肩,力气大的像要捏断我的肩骨,「你到底有没有好好思考怎么样让我开心?!」
「对不起哥哥,我错了。」我立刻服软,「我买了哥哥最喜欢吃的菜回来,做给哥哥吃。」
我当然思考过。
可是说实话,我不知道。
跟沈恪在一起的这一年,我好像从没让他真的开心过。
大多数时候,只是让他产生一些不屑的冷笑。
唯有一次,他心情看起来不错。那是在他生日那天,我为了加强‘爱他’这个人设,亲手做了一个蛋糕和一桌子菜,求他来吃。
那天的沈恪格外温柔些。
果然,听我说买了菜,沈恪放开了我,努着嘴示意我去做菜。
吃饭的时候,他没有多挑剔。
我们平平淡淡地吃完了这顿饭。
「哥哥有感到开心一点吗?」我小心翼翼地问他。
他本来还算平静的脸色瞬间翻了:「手艺这么差的菜,还想让我能开心?」
再差,你不也吃完了么?
我在内心腹诽着。
我知道我说错话了。
我要讨他开心,却不能问他有没有开心。
要格外仔细地察言观色。
刚才那顿饭,他应该是满意的。可是我多问了一嘴,反而破坏了他的心情。
弄巧成拙。
得重新做些什么。
12.
「洗澡吧,哥哥。」我贴近他,为他宽衣,「洗完我帮你吹头发。」
他没有拒绝。
沈恪之前很喜欢让我给他吹头发。
不知道为什么。
明明外面有无数的高端理发店可以让他享受顶尖的洗剪吹服务。
大多数时候他会将头枕在我的膝上。
任我的手指在他发间穿梭。
他的发质很好,不像他的脾气那么坏。
有时候他会戏弄我,站着让我给他吹。
他个子很高,我只到他肩膀。
站着的时候,我得使劲踮着脚尖,将吹风机举的高高的,才能够到。
看我笨拙的样子,他会爽朗地笑出声,像一个阳光开朗的少年。
他喜欢让我吹头发,也喜欢帮我吹头发。
大约是一种怪癖吧。
13.
沈恪从浴室里出来时,头发湿漉漉的站在镜子前。
看来今天,他是想让我踮着脚。
我举着吹风机过去,刚踮起脚尖——
「跪下。」他说。
我立刻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从不愿意做这种事,生理上心理上双重恶心。
之前他提过,我都想着法的拒绝了。
可是现在,我要让他开心。
我温驯地跪倒,
沈恪却生了好大的怒气。
像是要把我生吞活剥:「你怎么这么贱啊盛夏?」
14.
疼,
浑身都疼。
沈恪发泄了好久的怒气,才放过我。
即便如此,他看起来也没有开心。
最后他将我推倒在客房的地上,自己回了主卧。
我蜷缩在床上,抚摸身上的伤口。
还有四天,
我一定可以让沈恪高兴起来的。
15.
我想的太乐观了。
这四天我用了种种方式——
每天为他做饭、
帮他吹头发、
唱他夸过的歌、
陪他看他喜欢的老电影、
学习各种技巧取悦他……
他都没有半分好脸色。
甚至我越热切,他的脸色就越差。
我真的怀疑他是否只是想耍我玩。
今天是最后一天了。
医生说如果下午五点之前不能去缴费,那颗心脏便要顺位给别人了。
我真的不能再这样盲目地忍下去了。
「哥哥,我求求你。」我抱着他的小腿,「我到底要做些什么你才会帮我?只要哥哥说出来,我一定会照办的。」
我的眼泪簌簌而下。
「如果这么多天哥哥只是想捉弄我消气,我不怪你。我只求你看在一条人命的份上,跟我说实话,放我去想些别的办法。」
沈恪俯下身,捏住我的下巴:「我提什么要求你都愿意答应?」
我拼命点头。
「那我要你以后再也不要去见他,只陪在我的身边,任我驱使。」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我,「你愿意吗?」
「我愿意的!」我一口便应下来。
只要慕予安能活着,还能在这个世界上跟我欣赏到同一轮月亮,我能不能见到他,又有什么要紧?
「只要哥哥给我钱去交手术费,等他做完手术后,我保证永生永世不见他,只陪在哥哥身边。」
我不知道为什么沈恪会提出这么古怪的要求。
或许他是又想做什么社会实验,想看看我们这种穷人能为爱退让到什么地步,就像之前想看我能为钱装到什么地步一样。
又或许他只是单纯地不理解我为什么没对他这个高富帅动心,反而苦苦执着于什么都没有的慕予安,所以争一口意气罢了。
我不在乎他有什么动机,我只在乎他愿不愿意给钱救慕予安。
「哥哥。」我朝他摊开掌心,满怀希冀地看着他。
「不急。」他扯了扯嘴角,一把将我拽起,扔在榻上,「让我先验验你的诚意。」
16.
「夏夏,说你爱我。」沈恪喘息着,咬着我的耳朵。
「我、我爱哥哥。」
「说名字!」
「盛夏、爱沈恪。」
「说你只爱我。」
「盛夏只爱……沈恪」
「永远都爱我。」
「盛夏永远、都爱沈恪。」
「若是你以后不爱了呢?」他问。
「如果,盛夏以后、不爱沈恪,那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唔!」
沈恪突然重重地封上我的唇。
「夏夏……你最好记住你说的话,永远永远都不要忘。」
17.
一番拷问,我累的连抬手指的力气都没了。
但我还是拼命地撑起身子。
「哥哥,钱……」
只有一个小时了。
现在是下班高峰期,从碧景园赶到医院,至少也要四十分钟。
沈恪闭眼不语。
我心头狠狠一跳,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哥哥,你答应我的!你答应了我的!」
我拼命摇他,他却纹丝不动,连眼睛都不睁。
「沈恪!」我忍不住厉声喝道。
身体不知道从哪里又涌上来的力气,我使劲锤着他的胸口。
锤不动,就用腿蹬,蹬不动就用牙齿咬。
他终于吃痛,不再装死,伸手制服我乱动的四肢。
「钱!」我定定的瞪着他,眼睛一眨也不眨。
「呵。」他扯了扯嘴角,「我为什么要帮你救别的男人?」
我不敢置信,大脑一片空白,连灵魂都在颤抖:「你骗我?」
「就允许你骗别人,不允许别人骗你?」他嗤道,「你为了骗钱,什么谎话都敢说啊。」
他骗我!人命关天的事,他怎么可以骗我?!
我疯了一般挣扎扭动,拳头砸在他的身上、牙齿咬在他的肩上,眼泪决堤而下。
「你骗我,你怎么可以拿慕予安骗我!」
他没有动作,只默默承受我的发泄。
想到了什么,我停止了攻击他,翻身下榻。
我不能继续在他这里浪费时间了!
没有了那颗心脏,还可以尝试人工心脏,只要有钱!
我要去别的地方找钱!
18.
起身的动作太迅速,腿又软,我一下子失去了平衡,狠狠地摔在地上。
「夏夏!」沈恪立刻扶我。
「放开!」我对他,已经没有任何话想说了。
「我给你钱!」他苦笑了一下,眸中似有万分痛心。
他从随身的皮夹子里翻出一张卡,「这里面有三千万,你拿着。我现在去开车,送你去医院。」
情况转变的太突然,我一时之间都没反应过来。
等到回过神来,已经不自觉地就地给他磕了两个头:「谢谢哥哥!谢谢哥哥!」
沈恪神色复杂地将我搀起来。
手机**忽然响起,是医院打来的电话。
一定是医生提醒我交手术费的事。
我赶忙接通:「医生,我弄到手术费了!求求你,将那颗心脏多留一会儿。我马上就到医院了!」
「盛女士,慕予安先生突发心衰,我们已经尽力了……」
19.
我怎么听不懂这电话里的意思?
我笑出了声:「医生你别跟我开玩笑。我已经弄到手术费了,马上就到医院,那颗心脏一定多留一会儿。等会儿见!」
「盛小姐……」
我挂断了电话。
头晕目眩。
「夏夏!」沈恪发现了我的异常,他紧张地扶紧我,「发生什么事了?」
「去、去医院。」我想说话,但拼尽全力也只能挤出这三个字。
意识渐渐回神。
我咬紧牙关。
不会的……
不会的!
予安哥哥一向疼我,我说什么他都会听的。
他答应了要坚持住,不会留我一个人在这世上。
我们拉钩了,他不会食言的!
20.
老天没有眷顾我。
我赶到医院的时候,医生指着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同我说那是慕予安。
那怎么可能是我的予安哥哥?
我的予安哥哥怎么会舍得留我一个人?
怎么会舍得不见我最后一面就走?
他们骗我,他们都在骗我!
我扑上去抱住医生,将银行卡使劲塞在医生手里,求他快快做手术救我的予安哥哥。
有人将我扯开,紧紧禁锢在怀里。
「夏夏!你冷静点!」
「盛女士,节哀顺变。」
他们在说什么?他们在说什么?
我发了疯一般挣扎,可抱住我的人力气更大。
我无意识的肘击他、踢他、咬他,他都不曾松开。
「夏夏,没了予安哥哥,你还有恪哥哥。我也会保护你、照顾你的,夏夏……」
什么恪哥哥?
「我只有予安哥哥,我只要予安哥哥!」
一滴热泪滑入我的颈项,不知道是我的,还是谁的。
21.
「沈恪,放开我吧。我要去看他最后一眼。」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安定下来。
听着我清晰的话语,沈恪缓缓地松开了一直禁锢着我的双臂。
他没说话,一步一躇地跟在我身后。
我掀起了那白布。
底下的人安安静静躺着,像是睡着了一般。
我感觉到内心有一种奇异的平静,俯下身去,轻轻地吻住了他的唇。
予安哥哥,等我。
「夏夏!」
有狗在叫。
我不想理会。
沈恪似乎想上前扯我,却生生忍住了。
良久,我直起身,往外走。
沈恪紧紧地跟在我的身后。
我们走出了医院,走到了路口。
「这个,还你。」我将那张三千万的银行卡往他身上手里塞。
他不肯接,只说让我留着。
「我不需要了。」我看着他,「不过,还是谢谢你把它给我。」
「夏夏……」沈恪的眼里有巨大的悲伤,「对不起……」
他为什么会说对不起?
好奇怪哦。
不过,我没空去想为什么了。
因为,马路上正有车驶来。
我如一根离弦的箭飞扑上去。
「夏夏!」背后是撕心裂肺的尖叫。
我渴望骨头被碾碎的疼痛。
可是,我期盼的痛并没有出现。
沈恪扑上来抱住了我。
汽车剐蹭过他的肩膀,巨大的惯性令我们一齐摔了出去。
我没事。
沈恪的右臂血肉模糊。
饶是如此,他依旧用双臂牢牢的将我锁在怀里,血液浸透了我的衣衫。
「夏夏,别这样。」他在哀求我。
为什么不能这样?
我不明白。
轿车的主人下来,骂我神经病。
神经病?谁是神经病?
22.
沈恪说我病了。
什么病?
神经病吗?
他带我去见了一个人。
那个人的嘴巴一张一合,说什么重度抑郁。
什么意思?
不知道,不明白,不想懂。
这个世界好吵。
沈恪开始寸步不离我的身侧。
吃饭、喝水、穿衣、梳头、洗漱,他都亲自照顾。
我没有什么力气,不挣扎也不反抗,他要如何便如何。
他总是夸我乖。
什么乖?
我只是不想说话,也不想动。
沈恪会说话。
他会说很多话。
他会将我蜷起来,拥在他的怀里,絮絮叨叨地跟我说他爱我。
他说自我进沈家开始,他就注意到我了。
他说那时的我像个小太阳,觉得沈家每个人都是好人。
明明他的父母没有认真准备迎接我,只是随意安排了普通的客房,我却感激涕零。即使他戳破了这个真相,我也仍然满怀感恩。
明明他的妈妈最是阴晴不定,心情好时就对人极好极好,心情不好时根本不会顾虑别人的感受。我却总让他不要把妈妈想的那么坏。
明明发现了自己被收养只是他父母的心血来潮,他们并没有对我如承诺般的那么好,仍然不会感到失落,怨天尤人。
被下人欺负,也不难受,也不生气,还会笑嘻嘻地换位思考。
被圈子里的其他千金排斥也不会低落,或者试图强融,只会专心的做自己的事情。
他说他觉得我很有趣。
我跑到他房间的那一晚,他说他的心情很复杂,复杂到难以描述。
又生气、又难受、又震惊、又莫名舍不得放我走。
他说他以为自己看错了我,就很想惩罚我。
「我真傻啊。」他说,「如果那时候我成熟点,耐心地问问你为什么需要钱,而不是假定你也是个贪慕富贵的人就好了。」
「如果那时候我早些明白,我对你异样的感觉是什么就好了。」
他说他充其量只能算是个有钱的孤儿。他的父母给过他很多钱,却只给了很少的爱。
而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他有了家的感觉。
他渴望与我一起做那些琐碎的事情:一起下厨房、看电影、彼此给对方吹头发、每天互道早安晚安……
他说他后来还是意识到了自己爱上了我。他只想我在他身边,哪怕我只是喜欢他的钱,他也无所谓。
所以他会给我一百万,给我买许许多多的奢侈品。他觉得我喜欢,他想让我开心。哪怕我不爱他。
但他又很要面子,不想让自己看起来那么卑微。所以在他的兄弟问起来的时候,又强行说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胡话。
他说我装作沉迷的时候,他真的很兴奋。他觉得我已经开始慢慢地喜欢他了。
所以当后面发现了慕予安的时候,他真的很难过,很愤怒,很……嫉妒。
我越为慕予安妥协、讨好他,他就越难受、越嫉妒。
嫉妒到对我发疯,嫉妒到不想让慕予安活着。
可是在我以为保不住心源而崩溃大哭时,他又特别的心疼。这种疼盖过了他的难过、愤怒、嫉妒。
他说他已经做好了放手的准备,只要我能开心,只要我不再痛哭……
他哭着说:「对不起,夏夏对不起。如果我早些明白,爱一个人应该是让她开心就好了。我怎么那么幼稚?」
他让我理理他。哪怕是打他、骂他、恨他、怨他都好,只要别像现在这样不说话,不理他。
好吵、好烦……
沈恪怎么可以这么吵,这么烦?
23.
我好像真的病了。
我开始恶心,呕吐。
沈恪着急忙慌地请家庭医生来看。
后来他欣喜若狂的抱住我,告诉我:「夏夏,我们有孩子了。」
孩子?
这两个字落入我的耳中,令我浑身颤抖。
沈恪更加欣喜地抱紧我,轻拍我的后背:「夏夏,别激动。」
「忘记过去的事吧,夏夏。我们迎接新生命、新生活。」他说。
「我不要它。」我终于说了几个月来的第一句话。
可是因为太久没开口了,声音细弱蚊蝇。
「什么?」沈恪没听清。
「我不要它!」我深吸了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声说,「带着它,我还怎么去见予安哥哥?」
沈恪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死死盯住我。
他终于崩溃了,愤怒地摇着我的肩膀:「慕予安!又是慕予安!你这一辈子难道就只有慕予安吗?」
摇着摇着,他却嚎啕大哭起来:「他已经死了!他已经死了!他在天上也不会想看到你这个样子的!夏夏,放过自己吧。」
我怎么能放过自己?
我老是忍不住会想,为什么我没有更尽力一点?
为什么我没有尝试别的方法?
为什么最后那段时间我没有去守着他?
予安哥哥走之前我在做什么?我在跟沈恪……
我还从来没对他说过:盛夏爱慕予安、盛夏只爱慕予安、盛夏永远爱慕予安呢!
我怎么能放过自己!
24.
我拼命捶打自己的腹部。
我不要它,我不要这个孩子。
沈恪紧紧地抓住我的手,眼里满是痛苦。
「如果你不想要,我们就不要……」他一字一顿,双目赤红,仿佛有人在割他的心,「只要你开心。」
他让家庭医生给我开了流产的药,放在桌上。
我毫不犹豫地吞了下去。
吃药的时候,沈恪转过了身,双手紧攥成拳,青筋暴起。
他也不说话了。
世界终于安静了。
两个小时后,我的腹部开始阵痛。
有什么东西正在缓慢的流出我的身体。
我的身体又逐渐变得轻盈起来。
好舒服。
「谢谢你,沈恪。」我对他说。
回应我的是拳头重击墙面的声音。
然后他走了过来,这几个月里第一次强硬地将我按在怀中亲吻。
撕咬、亲吻。
「我不欠他了。」他说。
25.
晚间的时候,我腹痛难忍。
家庭医生说或许是药物流产没清干净,要到医院去检查,看看需不需要补做清宫手术。
沈恪急忙开车带我去了医院。
「哥哥,好痛。」我闷哼出声。
沈恪紧紧地握住我的手:「夏夏别怕,马上就到医院了。」
一番检查下来,医生说没什么大事。
只是小产难免伤身,不放心的话可以住院观察几天。
沈恪当然选择了让我住院观察。
明明医生说没事,可我却整夜整夜的痛。
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打了镇痛也没用,额间冷汗一滴滴的往外冒。
折腾到半夜,终于消停多了。
沈恪一直在旁边陪着我。
「哥哥,我想吃点甜的。」我软软地看着沈恪,嗓音嘶哑,全身力竭。
「好!哥哥马上去给你买。你想吃什么?奶茶、蛋糕?」他丝毫不顾忌已经是半夜了,还会不会有店铺开门。
「都可以。」我说,「只要是哥哥买的,我都想吃。」
「那就都买!」他在我颊边轻轻落下一吻,风风火火地出去了。
可是还不足半分钟,他又匆匆折返回了病房。
我料到他肯定会反应过来,但没想到他能反应的这么快。
不过没有影响。
他关上门的那一刻,我就拔掉了点滴,爬上了窗台。
有钱真好啊!在VIP病房里也能站得高,看得远。
「夏夏,下来。」他嗓音发紧,想靠近我,却又不敢轻举妄动。
「你还很年轻,还有很长的生命,很美好的未来。你的予安哥哥也会希望看到你好好地活在世上,对不对?」他拼命地劝我。
「予安哥哥不在了,这世间对我来说也没什么意思了。」我看着他,从未感觉到自己如此地自由,「我要去找他啦。」
「你不许去!」他厉声喝道,声嘶力竭,「你要是敢去找他,我、我不会把你们两个葬在一起的!我会把你们两个分的远远的!把他送往南极、北极、赤道!撒入大海让核辐射污染他!死了也不会让你们两个在一起!」
「那又如何?我们的灵魂会重逢。」我微笑着看着沈恪,「再见啦,沈恪。」
「夏夏!」撕心裂肺的怒吼传来。
耳旁的风呼啸而过,让我听不见杂乱的声音。
我看见慕予安正在远处等着我。
予安哥哥,我来找你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