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前的最后几次排练,台里都忙翻天了。
孟琼几乎一两个星期没回过家。
一个胡旋舞节目的舞蹈演员受伤,替补也不能及时赶到现场来排练,整个节目都有可能被替换掉,孟琼几乎无暇顾及,手机放在那一天都掉不了十几格电量。
经上次一别,再见到沈逢西时,俨然是她没想到的结果。
这次合作商聚餐,孟琼已经以忙为由推了三四次,可还是拗不过台长再三邀请,不得不跟着他上了酒局。
和上次新年盛典不同,受邀的这几位权贵人物,和台里的合作都动辄八九位数额,实力可觑,算是圈子里的金字塔顶尖。
孟琼在酒局开始之前,便早早到了预约的酒店,和台里几个公关部门的主管负责接洽,确保每位老板的喜好和忌口。
在看到名单里那个熟悉的名字时,她没多做停留,继续将单子扫到了底。
夜幕降临,落地窗外是霓虹浮华的光景,川流不息的车流。
不久,受邀的老板陆续到场。
孟琼去迎上走来的李总,淡笑着打起场面话:“好久不见了李总,您夫人的腰最近好些了吗?”
李总笑:“倒还真的多亏了孟导演你上次托人送来的中药,我家那位说比我之前请的那些个理疗师傅效果都好,让我见了面一定要好好谢谢你,请你来家里吃个饭。”
“您客气,不过是朋友介绍的土方子,能帮上夫人的忙就再好不过。”孟琼回笑得谦逊。
刚进行那会,她其实连接触这些老总的机会都没有。
这些人打心底就瞧不上她,明里暗里挑刺和针对,一杯也要罚成三杯来喝,场场喝到最后就只能蹲在卫生间吐,等胃都吐空了,再喝下两袋酸奶救急,然后跑出去接着喝。
偶尔在卫生间待久了,喻成就知道她是睡着了,敲门不开就找来保洁开锁,最后把烂醉如泥的她捞起来背回去。
这些年一直是这么过来的。
不得不说,不少人最初的确是看在沈逢西才给她三分薄面,或是等着看她笑话,但相处久了,是真觉得这位孟导演长了颗七窍玲珑心,做事圆润且不圆滑,应付裕如。
圈里,也的确需要有这样的人在。
所以他们的称呼,逐渐从最初的“沈太太”变成了“孟导演”。
等将李总送进包厢后,喻成拉住她的手腕,叫住了她:“琼琼,你先去休息,这边我来。”
从下午到现在,两人已经站了得有三四个小时,连他穿着平底鞋都觉得有些累,孟琼穿了那么高的高跟鞋,怎么可能会不累。
孟琼微微靠近,轻声道:“我不累,如果你累的话先去休息室休息吧,等下我再叫你。”
她靠近的动作很自然,像是姐姐对弟弟关心一样。
殊不知靠得如此之近,喻成都能感受到她轻轻柔柔的呼吸,耳朵瞬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我……”
“小琼。”
台长那浑厚敦实的声音从右后方响起。
她转头看去,视线在迎面走来这两人当中过了一遍,最后目光定在台长身上,叫了声:“台长。”
两人中被忽视的沈逢西倒是毫不避及盯着她看,她见谁脸上都是那副客套的笑,可唯独对他,只有木着的一张脸。
最后,视线扫到喻成握着她手腕的手上,眼底的情绪沉了两分。
这人怎么就这么喜欢动手动脚的?
“怎么还在门外站着,沈总来了,你们夫妻俩这么久不见面,肯定都……”
台长的话还没说完,沈逢西就已经冷着一张脸转身走进包厢,根本没搭理他的话茬。台长一顿,剩下的话尴尬咽了下去,“……时间不早,咱们进去吧。”
孟琼点头。
喻成先没进去,走去后厨清点菜单。
包厢里宾客到齐,都三两聊起了轻松的话题,这个时候聊生意的其实还真不多,大多都是聊些家常拉近关系,什么“你侄子今年多大了?”“老杨的高尔夫球场又扩建了,有时间过去切磋一把!”
还有几个靠近主位的董事长主动去找沈逢西搭话,他也不表态,神情冷淡且倨傲,偶尔轻轻拎杯碰一下,算是回应。
尽管沈逢西算是这群人里较为年轻的一个,但在这个圈子里,靠权力与地位说话,他受到最多的关注和恭维,并不惊讶。
无利不往,人之攘攘。
服务生开始布菜,席间气氛热络了不少,台长作为邀请方站起来说了些喜庆的新年词,随后碰了杯酒,笑吟吟坐下。
按规矩来说,孟琼则要作为打圈的人,挨个开始敬酒。
而她要敬的第一个人,就是主座的沈逢西。
整个饭桌上都莫名横生起一股紧张的氛围。
这种圈子里几乎没有秘密,众人都知道两人貌合神离,现在夫妻俩见面没寒暄一句,还要敬酒,实在是有些尴尬。
孟琼将红酒满至杯肚,叮铃咣当的玻璃声轻轻碰撞,她缓缓站起来,举杯朝主桌方向的男人道:“沈总,新的一年,台里还需您多关照。”
言简意赅,没有丝毫情绪。
简直,比陌生人还要客套。
此话一出,众人也就心下明了,知道两人的婚姻关系的确如外界所言。
——快要离了。
话说完,孟琼便将那杯酒一仰而尽,温婉的盘发将她漂亮的肩颈线凸显,整个人白得发光,很扎眼。
起先她还不是沈太太时,圈子里就有不少觊觎她的,但后来都被沈逢西邀请过去参加两人的婚宴,那场婚礼格外排场,似乎在告诉他们沈太太的地位,于是,大家伙心里头那点小心思也都被浇灭了。
孟琼自顾将酒喝完,便紧接着便满上了第二杯,没看沈逢西一眼,侧身朝顺位的王总敬酒,期间没有停顿。
“王总,这杯我敬您。”
王总偷瞟了眼主桌上那位,尴尬笑了两声,连忙接酒:“诶诶,孟导演,客气了。”
沈逢西眼前的酒迟迟未动,还是那个冷淡的表情,不动的姿势,坐在那肃然得像一尊大佛,唯有眸底深邃了不少。
周围几人都眼观鼻鼻观心,气氛霎时冷了两三分。
当酒敬到第五个人的时候,孟琼耳根已经染了些红晕,她不是什么能喝酒的人,从最初的一杯就倒到现在,也都是这么多年练下来的量。
肚子里没垫东西,一口气喝了五杯,还是有些后劲的。
正当她举起第六杯酒时,主座上的男人冷不丁开口了。
“这酒,是赵总酒窖里那批?”沈逢西缓缓摇晃着酒杯中的液体,眼底的情绪晦暗不明。
赵总原本刚抬起杯子要接孟琼的敬酒,听见他说话,立马转了个头,惊讶笑道:“沈总好记性,您居然还记得,这的确是我前些天从波尔多庄园那拿来的拉菲,这酒啊,味道香醇,得越品才能尝出来香味……”
赵总是个资深红酒迷,一聊起来就说个没完没了,没半个小时停不下来。
更甚者可是沈逢西找他搭话,更把话照着久了说。
见两人交谈,台长不动声色帮孟琼找了个借口让她出去休息。
她离开时,主桌上的男人轻轻抬眼,在她瘦削的背影上停留了一秒便挪开,继续听着赵总侃侃而谈分享起这瓶红酒的悠远历史,脸上没什么情绪。
最后,轻抿下口红酒。
也就一般。
倒也没好喝到连喝五六杯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