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年秋天了。”元鸾百无聊赖,淡淡地望着宫人们打扫落叶。
丁香拿来件湖蓝缬绿海波纹斗篷,给她披上:“秋风寒凉,您可别吹着了。”
元鸾倚在凭栏旁,揉揉眉骨。
这几天,她因照顾慕容昀而少有休息,眼底逐渐染上乌青。
“小郡王这病来得快去得也快,等再过两三天便能大好,您别太过忧心了。”丁香安慰她。
“彩儿回来了吗?”元鸾回到殿里,坐在软榻上。
“回来了。春雨证据不足,再加上有您说情,宫正局那边只当作是她攀扯彩儿。”丁香见她关心彩儿,不禁有些触动。
她们这些做奴婢的,鲜少能被主子当人看。
宫中如彩儿一般的宫女不少,最后的下场多是成了弃子,不死也要褪层皮。
但侧妃竟肯主动保下彩儿,实在难得。
“那就提了彩儿当一等宫女吧,正好也能有人帮你。”元鸾很看重彩儿。
她不怕下面人有野心。
有野心就代表有欲望,那只要满足其欲望,便可掌控。
就怕那种猜不透的无欲无求之人,才叫难对付。
“是,那奴婢替彩儿谢过侧妃了。”可丁香又略微担心,问,“方司言那边可要...?”
丁香说的是元鸾私仿库房单子一事。
其实当日,只要真得向方司言借来单子就是,但元鸾没让。
目前为止,方司言比起她,更忠于太子。而她不想在太子面前暴露许多。
太子喜欢她,不过是想找个心机单纯的女子解闷罢了。
虽然如今看来很是宠爱,但谁又知道这份宠爱有几分是真呢?
所以元鸾静静瞥了丁香一眼,丁香会意,不再提这件事。
至此,元鸾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故而等慕容澈听隋言汇报完来龙去脉后,不禁在心中感叹:元娘也太过单纯了。
“还有其他的么?”他问。
隋言跪在下方道:“并无,万氏硬撑着就是不说,受刑太重,没了。春雨说出的两个人里,彩儿是被冤枉的,另外的那个小太监已经上吊了。”
“那看来,似乎真如小多子所言,是庶人穆氏指使他的?”慕容澈把玩着书案上的羊脂玉镇纸,言语间露出嘲讽。
“应该是。”隋言有苦说不出。
“隋言,你这差事可办得真好啊。”慕容澈对一切心知肚明。
能在凤仪宫安插人手,哪里是穆氏能办得到的。
但对于太子妃,可以敲打,却不好真正动手,否则母后定会借机扶持卢侧妃。
争斗,应遵制衡之道。
慕容澈忍着怒火,拿隋言撒气:“当初孤让你给侧妃选鸟雀,你就是这么办事的吗?混进个背主的春雨,差点害了侧妃。”
“杖责二十,自己去领罚。”
他扔下一句话,往宜月殿去。
隋言瘫软在地,但还比较庆幸。春雨事发后,选她进宜月殿的周福第一个被连带着受罚,打了五十板子,直接丢出东宫。
他这才二十而已,且那些小太监们也不敢真下狠手打他。
宜月殿,东院。
元鸾小憩才醒,因午膳没怎么用,便命人送些点心过来。
“禀侧妃,膳房做了一道鸡丝小蕈粥、一道荷莲兜子、一碟银丝卷、一碟秋菊酥并一道水晶脍。”彩儿现已成元鸾的贴身宫女,恢复本名,唤彩云。
原来这彩儿许久之前,曾侍奉过隆寿帝的一位婉仪,因“云”字冒犯主子名讳,就改了名。
等得知后,元鸾也没多好奇问那个婉仪何去何从。
宫中人命似冬日里的细雪,在天上时洋洋洒洒,落到地只有薄薄一层,被阳光照过后化得极快,连化成的水也留不下,悄无声息地没了。
“阿犬今日可好些了?”慕容澈走进殿内。
“看着有精神了许多,说不定快痊愈了。”元鸾起身,亲自端来他爱喝的先春蒙顶。
“害你的人,是穆氏。”慕容澈搂过元鸾,痛惜道,“这次是我失察了,元娘,对不起。”
元鸾早就料到如此结果。
飞扬跋扈,又与她有过旧仇的穆氏,是最佳的替罪羊人选。
“人心难测......清之,我怕。”她抱住眼前人,全心全意地依赖对方,寻求抚慰。
“别怕,有我在,不会再有人伤你了。”
慕容澈深情脉脉,仿佛他的宠爱价值千金,必会令所得之人感恩戴德。
呵,鬼话连篇。
她绝不会信。
元鸾掩去眸中的讥讽。
两日后,一切尘埃落定,慕容澈下令赐死穆氏。
皇宫西北角,临近北苑的地方,在永巷范围之中。内有处静思殿,是囚禁被废之人的冷宫。
隋言从前没来过这。
听说太子妃接手宫务后,为表贤德,不仅命人修缮静思殿,还多添入不少份例,赚得几许美名。
唉,太子妃可别再拎不清了。
他摇摇头。
“穆氏在何处啊?”隋言问当差的小宫女。
“她住在后殿的厢房里。”小宫女今年才十二,不知事地探头探脑,很是好奇。
一年老妇人见状招手唤小宫女过去,捂住她的眼睛,骂道:“不该你看的别看。”
后殿略显破败。
枯叶飘荡进廊下,昔年奢靡华丽的楼台雕漆斑驳,摇摇欲坠,屋内仅有小小一点烛火。
穆氏平静地接过毒酒。
“云姐姐,你今后能自己住一间房子,多宽敞。”她冷冷打趣着坐在身旁的女人。
这女人曾是隆寿帝的婉仪,当年因受指使害一个姓庄的新宠小产而被废。
“好呀,以后我可不愁有人跟我抢被子了。”这女人木然回答。
穆氏被抬出去了。
那女人立在门边,麻木地目送她离开,一双眼睛空洞洞,好似想流泪,又好似连鲜血都哭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