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我从书房哭着走出来的时候,姐姐站在不远处等着我,一脸歉意。

她一边拿着药瓶往我掌心撒药粉,一边愧疚地说道:「对不住,真是对不住,我也没想到爹下手会这么重。」

我却摇了摇头,示意她借一步说话。

「你这次去驯州做什么?」

驯州虽离这里不远,可舅父舅母为人刻薄,姐姐以前就不喜他们,这次居然主动前去拜访,实在令人惊讶。

姐姐看了我许久,终是叹了一口气。

「你信姐姐吗?」

我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她说她是重活一世的人。

因此,她告诉父亲我羞辱沈临照的事,以父亲的脾性,肯定会在沈临照面前严惩我一顿。

如此,我羞辱沈临照的事情也就算暂时翻篇了。

姐姐的眼底渐渐爬上一层痛苦的湿雾,她说:「我看着你嫁人,看着你生子,可每每我去府中探望你的时候,你总强颜欢笑,拉开衣袖,手臂赫然全是鲜血,伤痕累累。」

「可我妹妹曾经是多么娇纵的一个人啊,居然变得如此唯唯诺诺,小心翼翼……」

「父亲被调去慊州后,官场失意。沈临照见佟府没落,转而投奔了李德。佟氏一族,一蹶不起。后来父亲实在没办法,便去求了沈临照。可他,只提了一个要求。」

「就是,要你。」

这些话从姐姐口中说出,我的耳畔嗡嗡作响,大脑一片空白,一时间好像什么也听不见了。

所以,沈临照是记恨当年我羞辱他之事,在多年以后不惜报复回来么?

一个已为人妇的女子,却被一个净了身的阉人看上,确实是足够侮辱。

我被这些话烦得深更半夜也睡不着,喜儿见我烦闷,提议道:「二姑娘,不久前花房新进了一批昙花种子,便种在后院。昙花往往在深夜开放,奴婢还没看过这花开过呢……」

我打开窗户,夜已深了,晚风吹拂着人的面颊,感到阵阵清凉。

以前我睡不着的时候,也经常带着喜儿溜去后院吹风。

府内夜晚也有侍卫当值,所以倒也安全。

我让喜儿提灯走在前面,顺着她的步伐小心翼翼地跟着。

后院西面,花藤爬满了竹竿架。一旁的花坛盆景,摆得很是整齐。

条条缕缕的昙花瓣末梢微微外翻,挂满了晶莹的水珠,冰肌玉骨、楚楚动人。

喜儿提灯走近了些,嘴里惊喜念着:「我还以为现在天色晚了,它早凋谢了呢!这不,开得挺好。」

闻言,我心情也舒畅了许多。

也凑近细细打量花瓣,在灯笼的暖光下,看着白色花瓣显现出朦胧之美。

只是……上面有些星星点点的红色血迹么?

若不细看,又是黑夜,根本看不出什么。

我眼皮子倏然一跳,有种不祥的预感。

「喜儿,我累了,我们快回去吧。」我紧紧抓着喜儿的手臂。

喜儿却哆哆嗦嗦地站着不动,小声在我耳边道:「姑娘,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我这才注意后院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以往这个时候,后院会有内侍巡逻,每个院角也会站着侍卫值班。

今夜却一个人也没有。

人在黑处待久了,总会想着往亮处跑。

我带着喜儿往后院一处还亮着灯的屋子走,靠着墙壁缓缓蹲下,边缓神边打量周围的动静。

喜儿却突然惊恐指向我们身后的那间屋子。

我不禁全身绷紧,想拉着喜儿溜走的时候,身后那扇窗突然被打开,一股血腥味的热浪扑面而来。

我只能看到喜儿的脖子上抵着一把剑。

站在窗边的男子背着光,我看不清他的脸。可屋内透着暖光,木架上绑着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

一声轻响,利刃已没入了他的体内。

另一个手持刀刃的男人,在摇晃的烛光下露出深寒刺骨的笑容,与其斯文的外表形成巨大的反差。

是沈临照啊……

他蓦然转头,目光与我对上,微微一怔。

关键时候,我却因踩到裙裾身形猛地踉跄,在沈临照慌乱的目光中,翻过走廊上的木栏杆,跌倒在外沿儿的青石板路上。

顿时,一阵阵剧烈疼痛袭来。

我却不合时宜想起了姐姐说过的话:近来行事要小心些,特别走路时要看看地面有没有落空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