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路过

程远家居的总部离季晴父母家不算太远,此时刚过四点,方醒醒开着车一路通畅,十五分钟后,便抵达季晴父母家的小区门口。

季晴解开安全带,和方醒醒简单告了别,按下开门按钮,准备下车。

“晴子。”

听到方醒醒喊自己的名字,季晴转头看过去。

“怎么了?”

方醒醒难得一本正经,看着季晴交待道,“有事儿联系我。”

季晴听完轻轻笑了笑,“行。”

随即转身下车,向车里的人挥了挥手,便关上车门,站在路旁目送方醒醒离开。

汽车缓缓发动,在季晴的视野中逐渐变小,没一会儿,便消失在路口。

季晴转身向家的方向走去,夏日的阳光猛烈,小区的院子里空空荡荡没什么人。

安静地走在石板路上,热度从脚下以及四面八方的空气中传递过来,蝉鸣隐隐约约传入耳廓,在季晴的脑中无声回响,带来一丝眩晕感。

她并未在院子中多作停留,一路走进单元楼。

等输完密码,轻轻推开家门,朝内打量,看到客厅没人,季晴略微松了口气。

随即轻声走进门内,把门关上,低下头开始换鞋。

还没等季晴把鞋收进鞋柜,就听见吱啦一声,卧室门被推开,季晴和自家母亲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季晴浅浅地笑了一下,“妈……”

季晴将鞋子放进鞋柜,向客厅的沙发走去。

“今天下班怎么这么早?”

“嗯,去客户那开会,开完会就过来了。”

“现在才四点,提前下班会不会不太好,回头公司对你不满意,影响你晋升怎么办?”

季晴母亲有些担忧,随即又督促道,“你当上经理已经三年了,不能总原地踏步,还是得想办法往上走。”

季晴并未回答,表情未变,轻声转移了话题,“你今天发信息让我过来一趟,是有什么事儿吗?”

季晴母亲方才想到什么,停下口中的念叨,转而向季晴倾诉起来。

“你爸又要出差了。”说到这,倾诉的语气开始变快,渐渐歇斯底里起来,“说学院的人要一起出去采风,我打听了,那个女人也在里面,这还把我放在眼里吗?!”

季晴不知该说些什么,自她有记忆以来,父亲的问题就一直持续着,类似的情绪爆发每隔几天都要发生一次。

母亲开始一一细数满是疮痍的过去。

季晴觉得有些无力,虽然内心没抱什么期望,却还是忍不住开口劝道,“妈,放下吧,和我爸离婚吧,这样你也能轻松点。”

“离婚?离了婚让你爸逍遥快活吗?他毁了我的一辈子,我不会让他如意的。”季晴母亲的眼中满怀恨意,随即抓住季晴的手,紧紧盯着季晴的眼睛,眼神执拗,“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晴晴,你一定要争气,我的指望全在你身上了。”

季晴沉默了。

季晴母亲又想到什么,情绪稍稍平静下来。

“你舅妈说她单位同事的儿子从国外回来了,长得一表人才,现在在芯片公司做工程师,你这周末有时间的话去见见。”

“好。”季晴并未拒绝。

找一个光鲜的对象是母亲一直的期望,如果成功的话母亲想必应该会开心起来吧。

况且……

如果有合适的,于她而言,又何尝不是一种拯救呢?

对扎根于这片泥淖的自己的拯救。

*

和芯片男子的相亲约在周日上午十点,地点还是约在咖啡店,但不是和程绪相亲的那家。

咖啡店是个适合相亲的好地方,如果不合适,喝完就能离开,相比吃饭而言,花费的金钱和时间成本都要少许多。

周日上午,季晴在睡梦中一连按掉好几个设置好的闹钟,等她猛然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桌上的时钟已经走到九点二十了。

从她租的公寓到约定的咖啡店,打车还需要十五分钟。

来不及了!

季晴迅速下床,脚套进床边的拖鞋,急忙向卫生间走去,因为着急,拖鞋还漏了一只在原地。

洗脸,刷牙,随手梳理了一下睡得蓬乱的头发,匆匆忙忙的给自己画了个简妆,离开的时候,乱七八糟的瓶瓶罐罐铺满了整个桌面。

季晴从衣柜里随意找了件吊带长裙套在身上,拎起包包就准备出门。

但即便如此匆忙,等她到达咖啡店的时候,也已经十点过五分了。

早晨的咖啡店没什么人,只有一个男人独自一人坐在窗边的位置,季晴从门口远远望过去,长得要比舅妈给的照片沧桑几分。

男人头上打了发蜡,在阳光的照射下,发量旺盛的头发在发蜡的包裹下乌黑发亮,白衬衫外穿着一件宝蓝色西装外套,搭配一条正红色的纯色系领带,能看出来很重视今天的相亲现场。

季晴有些不好意思,径直走过去,打了个招呼准备坐下,屁股刚挨到座椅,就听见对面的男人说道:

“你迟到了五分钟。”

“不好意思,早上出门有些晚了。”季晴面带歉意地解释。

“女人经常这样,以后注意守时就行。”对方没再提迟到的事,转而抬手招呼服务员过来点单。

男人给自己点了杯美式,随即问季晴喝什么。

季晴跟服务员点了杯冰拿铁,服务员正打算在本子上记下。

“给她换成热的。”男人朝服务员说道,随即跟季晴解释,“女人喝冰的对身体不好。”

季晴隐隐觉得对方管的有点宽,但只是一杯拿铁,冷热也没必要太过在意,因此便没有出声反驳。

服务员记下后转身离开。

男人随即开始和季晴攀谈,“之前看我妈给的照片就觉得已经很漂亮了,今天看到真人,没想到你真人比照片还要好看很多。”

“还行。”季晴礼貌地笑了笑。

男人认真打量着季晴,突然想到什么。

“这咖啡店里空调开的大,你穿的这裙子应该会凉,要不披上我的外套吧。”说着,就准备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

两个人只是初次见面,穿对方的衣服未免有些太亲密了,季晴连忙微笑拒绝,“不用了,我觉得还行。”

对方很坚持,转眼西装就已经脱下,他拿着西装走到季晴身旁,作势要给季晴披上,同时关切道,“怎么能说还行呢,女人还得多注意,少碰凉的,夏天也得注意保暖,不然影响生育。”

季晴身体后仰,连忙摆手拒绝,“真不用,我真不觉得冷。”

男人一意孤行,把季晴的拒绝屏蔽在外。

眼看西装就要搭上自己的肩膀,季晴连忙接过来,放在一旁。

“先放我这吧,待会儿如果冷了我会披的。”

对方悻悻地返回座位。

季晴借机转移话题,“听说,你是做芯片的?”

“对,在一家芯片研发公司做工程师。”男人礼貌回答,随即问季晴,“你是做广告的?”

“对,广告创意。”季晴点头。

“听说广告行业挺忙的,是不是得经常加班?”

“看项目吧,项目到了关键时期确实需要加班,不然赶不上进度。”

“哦……”男人点了点头,“那你以后结婚了,这工作得换吧?我的工作平时很忙,所以你最好是换个清闲的工作,方便照顾家庭。”

季晴觉得有些被冒犯,面上不动声色,轻声拒绝,“我还挺喜欢这份工作的,暂时没有想过换。”

“还是得提前打算。”

季晴有些无语,大哥,初次见面,你管的有点多了。

之后的聊天也不怎么愉快,寥寥几个来回,一种难以言喻的别扭和不适感在季晴的心中持续着,始终无法消散。

二十分钟之后,季晴觉得没有再聊的必要了,她抬起手看了眼表,说道:

“要不今天就到这儿吧。”

对方开口挽留,“这么快?要不待会儿一起看个电影吧。”

季晴礼貌地笑了笑,轻声拒绝,“不了,我待会儿还有点事,得先走了。”说着便拿起包直接起身。

男人看季晴态度坚决,没再挽留,转而委婉提醒道:“这咖啡的钱……”

季晴了然,“放心,我会付自己那杯的。”

路过前台的时候,季晴停下脚步,将自己的那份付完,方才推门离开。

……

出了咖啡店后季晴没有打车回家。

方才的相亲对她的心情并未造成太多影响,自25岁以后,她的相亲经验便日渐增长,不合适的往往过了就忘。

此时时间还早,她暂时不想回家,转而给方醒醒发了消息,问要不要一起吃午饭。

但过了十分钟,季晴一直没有收到应答。

看来多半是没起了……

她一路沿着街道溜达,两旁栽种的梧桐在经历两个季节后生长得枝丫茂密,层叠的绿意在早晨阳光的照射下深深浅浅,时而从缝隙中映出光的斑点,在柏油路面上缓缓游动。

程绪开车路过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

女人穿着红色法式吊带裙,一头黑发披在身后,在夏日的树荫下悠然行走,树叶缝隙间的光晕洒在她的头顶,隐隐发散出些许绒光,给纤瘦精致的背影增添了些许可爱的意味。

不同于相亲时的邋遢虚伪,也不同于工作时的精致狡黠。

又是一种全新的形象。

程绪的手慵懒的放在方向盘上,腕表在阳光下微微闪光,手指在方向盘的边缘没有规律地轻敲,手上的动作几不可察地变缓。

他的目光不自觉地停留在左前方的身影上,随着车子继续行进,那道身影与他的目光逐渐齐平,然后消失在视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