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念窈的心几乎都要提到嗓子眼。

便连思绪也乱如麻,眼中只盛得下那繁琐却精细的祥云纹路。

就连男人停下了步子,淡淡投来的目光,她都未曾察觉。

裴今衍目光扫在一旁。

那侍女,他在寿宁宫中,有些印象。

如今的念窈,虽然脑海之中是一团麻,可该有的规矩却一丝也不少。

身躯低伏在地上,做足了谨小慎微的模样。发髻上的桃花木簪,花瓣也在风里摇曳着。衬托着女子那柔软至极的身姿。

明明是最为普通的宫女衣裳,却将她腰肢勒得极细,似是夏日之中的蒲柳,被人轻轻揽便能入怀娇溺在其中。

裴今衍漆黑的眼眸之中闪过一丝晦暗。

他喉咙稍稍有些发紧,不知怎么,每回见着这女子,眼前总是会浮现出一朵娇嫩欲滴,任他采撷的海棠花。

裴今衍眉心微微拧起,将这莫名的情绪抛在了脑后。

那日胆敢借着他醉酒,就爬上他榻上的女子还未寻见。

若是叫他查出那人究竟是谁,还敢偷走母后留下给他的玉环。

他定会将人千刀万剐!

念窈不知面前停滞不前的男子究竟在想些什么,突如其来的寒意冻得她直哆嗦。

等眼前的长靴终于走了,念窈也松了口气。

一旁的青儿使了些力道,将软了身子的念窈扶了起来。

青儿搓了搓自己的手臂,连牙齿都在发颤。

“太子殿下这也太冷了些,便只是路过,都叫我心脏都跳出来了。”

念窈看向一旁的青儿,赞同地点了点头。

只是,如今还有其他事要做。

这一事便被她们二人轻而易举地抛在了脑后。

等到了青儿的住所。

念窈先前不是没有来过,却还是眼里闪过一丝惊叹。

青儿是四皇子身边的大丫鬟,如今四皇子去了学堂,才叫青儿有了可乘之机来寻念窈。

念窈看着青儿这小单间,桌椅俱全,连床榻也宽敞明亮许多。

念窈眼眸中不由生了艳羡。

青儿将东西从柜子里拿了出来,摆在了念窈的跟前。

“来来来,日后再叫你看得够,只是你若是想在今日就将这封信送出去,那得快一些了。”

她顿了顿,看向外边的天色:“否则若是等宫门下了钥,那便是通天乏力。”

念窈也知晓,自己这一回是叫青儿为难了。

她眼底闪过一丝愧疚,却急忙坐在小凳上,拿起笔来,在泛黄的宣纸上写着什么。

念窈已经许久没有拿过笔了,只是,毕竟当初在家中时候,是被父亲亲自教导的。

如今墨刚染到纸上,一个个字便浮现在宣纸之上。

一旁青儿站在身边,都不由惊叹。

“念窈,你这字写得可太好了些。”

与她平日之中怯懦的模样不同。

她写的不是普通官家女子学的簪花小楷。

笔锋锐利,磅礴大气,笔画之间仿佛盈满了山川河流,丝毫看不出是个弱女子的字。

念窈只静静地写着,什么都没有说。

当初在家中书房时,父亲便握着她还是稚嫩的小手,一笔一画地教她写字。

便连来书房给父亲送羹汤的娘亲,见了她的字,都笑着说。

“窈儿的字,是与夫君最像的了。”

思及自己已逝的父亲,念窈鼻尖酸楚,若不是如今时间紧急,她恐怕自己都要跌下泪来了。

好在,念窈除去一开始时,手腕有些僵硬。

等到了后边,便行云流水,一封书信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写完了。

她伸出手来,揉了揉有些酸疼的手腕。

许久未曾写字了,如今虽是有事在身,却酣畅淋漓。

念窈将信纸铺开,吹了吹上边未干的墨痕,抬起头来看向青儿时候,眼神之后都带了薄薄的笑意。

许久没有见到念窈真情实感的笑了,青儿都有些出神。

“念窈这般模样,倒是多笑笑才好看。”

念窈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垂下头来。

她心中染上了一抹苦涩。

这些年来,先是父亲去世,后是阖府被抄,如今娘亲不知去向,自己的弟弟妹妹在宫外受苦。

她如今,如何能笑得出来。

也只有怀念当初在江府时的光景,心中才熨贴一些。

念窈不愿叫青儿替她忧心,看了眼干了的信纸。好好折起,递给了青儿。

她小心交代:“麻烦青儿帮我送给,兆京东郊,那颗大枣树左边第一座屋子里。此事关系到我弟妹,若是…”

念窈喉咙滚动,压下心尖酸楚:“若是这回送不出去,我怕我舅母他们当真…”

青儿拍了拍念窈的手,止住了念窈接下来的话。

她看向念窈的眼神之中带了些怜惜:“我知晓,你放心。这信便是我拼了命也会送到的。”

往宫外送银两首饰会有机率被巡逻的侍卫拦下,可不过是一封家书,倒是不甚要紧。

念窈心中一大座山落下,便是额间都感觉突突的疼。

她看向青儿,硬生生扬起一抹笑。

“既然如此,那便劳烦你了。”

见青儿还想送她,念窈急忙摆了摆手:“不必了,若是一会儿四皇子回来了,你还得上值呢。寿宁宫离这儿不算远,我便自己回去便好了。”

青儿目光往外边看了。

便一下止住了要送念窈回去的想法。

她踌躇片刻,点点头:“好吧,那我叫小夏子替你把信给送出去。你…”

青儿叹了口气:“你在寿宁宫,要好好的。便是太后不喜你,你也得忍着才是。”

她伸出手,摩挲了一下念窈柔软的头发。

“咱们做宫女的,得忍着,忍到了二十四便好了。”

念窈点点头,梨涡浅浅。

“那我便回去了。”

依依不舍同自己在宫中唯一的密友告别之后,念窈踏上了回寿宁宫的路。

她心里头空空,思绪却早就出了宫,挂念在宫外的弟弟妹妹那儿去了。

同时,也带了一丝愧疚。

那封信是给自己父亲生前收过的最后一名弟子,贺景宗。

当初江府受难,所有人都恨不得与江家脱离关系,只有他,拿着御赐的令牌保下了她与尚且年幼的弟弟妹妹。

并将她送入了皇宫。

说,若是有急事,定要寻他。

写有贺府住址的那一张纸条,已经揉皱的看不清模样了。

而这,是她入宫两年,第一次写信给他。

念窈低敛着眉,往自己屋子走。

可还未凑近,便听见了一阵嘈杂声。

念窈稍稍一惊,便有同屋的侍女瑟瑟发抖,拉她到了一旁。

小声与她说:“听说咱们屋子里,出了一个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