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回府后我命人去查夏竹焉的来历。

本是金陵人士,一州知府的庶长女。

因父亲贪墨入狱,比陈子胥早一年流放。

传回的密报上说:

明德十一年八月,陈三郎发热病重,得夏氏照料。

两个月后陈三郎痊愈,二人形影不离。

陈三郎捕猎耕种,夏氏织布做汤羹。

宛如一对恩爱夫妻。

想想那时我在做什么?

刚得知陈将军陈夫人自裁于牢狱中。

命人暗中设下衣冠冢、在普陀寺点上长明灯。

又派人拿了四季衣衫和钱银细软送往宁古塔。

另外写了一封信,劝他珍重、莫气馁。

同年我从父亲昔日的学生,现任刑部侍郎手中讨要将军府案卷一份。

连夜誊写卷宗三份,找了最信任的师友寻找纰漏与破局之法。

......

明德十四年,陈三郎捕猎受伤,卧床百天。

夏氏衣不解带、日夜照顾在侧。

开春时节,陈三郎娶夏氏为如夫人。

拜过天地、敬过父母。

有营头陈大武、邻居刘王氏作证。

......

握着信笺的指节微微泛白。

我把这些东西一页页抛入火炉。

火舌顷刻吞没他二人定情的点点滴滴。

彼时我还在京城寻关系、拓人脉。

结交官员亲眷打探朝堂动向。

一步步,如履薄冰。

既恐圣上以为我有不臣之心。

又忧陈子胥在苦寒之地艰难存活。

可他却尽享洞房花烛夜、娇妻美眷在侧。

眼泪跟断了线的珠串止不住地落下。

我年少失怙,无父母庇佑。

曾以为陈子胥是我仅存的亲人。

倾尽一腔心血换来一场笑话。

正出神时,青檀进来传话,她踌躇道:

「郡主,定远将军府递来请帖,说——」

「陈小将军要为如夫人办寿宴,郡主要回绝吗?」

(3)

虽说陈家已经洗刷冤屈,但陈老将军已逝。

为彰显仁德,圣上特令陈子胥承袭定远将军之位。

陈子胥荣升定远将军后,做的第一件盛事是为夏竹焉庆生辰。

他广邀京城数得上名号的官员女眷。

不知是帮夏竹焉结交人脉,还是故意膈应我。

我原本不想去,但当晚宫里给我送来一块比目玉佩。

说是圣上专门赏赐我的,当年帝后大婚时戴过。

意味太明显,这趟浑水不想淌也由不得我。

索性我带青檀坐在角落,吃茶尝点心。

饭吃到半途,陈子胥和夏竹焉来敬酒。

她身上所穿所戴皆是圣上赐与陈子胥之物。

千金难求的蜀锦、灵心阁新产的钗环。

她一步一摇来到我身旁,躬身盛了一碗汤递来。

「宁古塔苦寒,这汤是阿胥最爱喝的,他说暖身。」

「当年日子辛苦,我为找食材险些落入猎坑,可把他吓坏了。」

一句话表明她和陈子胥同甘共苦过,往日情分深厚。

果然,陈子胥望向她的目光更加柔情。

我收了笑淡淡道:「昔日之事已了,往后别再提起。」

夏竹焉却像受了天大委屈,低头泫然欲泣:

「是我不好,郡主不想听我便不再提了。」

我皱皱眉没说话,可有人却不想放过我。

大理寺卿的长女坐在我对面,冷嗤一声:「管得真宽!」

「夏姑娘别怕,有人只是嫉妒你而已。」

「自己成了笑话,还不许别人说笑话不成?」

一旁的陈子胥也沉下脸,盯着我:

「你有气就冲我发,别一而再吓唬竹焉。」

「竹焉辛辛苦苦为你们做汤羹,她有错吗?」

大理寺卿长女故作惊喜:「原来是夏姑娘亲手做的,怪不得那么好吃。」

陈子胥一脸骄傲,「她最擅长女儿家的东西,汤羹、女红无一不精。」

他有意无意地瞥我,「若能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我的心像被利刃捅了个对穿,山风呼啸、如坠冰窟。

身侧夏竹焉羞怯地垂下头:「当初在宁古塔......」

没等她把话说完,我猛然站起转身就要走。

陈子胥和夏竹焉齐齐变了神色。

「崔蘅!」

「崔妹......郡主!」

陈子胥伸手想拽住我,却被青檀伸臂阻拦。

他气恼,「你什么意思?」

我冷笑,「敢不敢去圣上面前回忆往事?」

一顿饭再三提及宁古塔。

这哪里是寿宴?分明是聚众为将军府鸣冤。

若是有心人听见,怕是要参我们对圣上大不敬。

一群蠢货!尤其是陈子胥吃一堑却没长一智。

满座无人再说话,夏竹焉面色苍白如纸。

大理寺卿长女也唬得一**瘫软在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