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宋婉望着摇晃的烛光,眉眼间的哀愁比方才还浓,仿佛不管何物都抚不平她眉间的褶皱。

烛火摇曳,她眼角带泪,末了又勾起个不知是嘲弄还是悲凉的笑容。

霜儿小心安慰道:“大**,您身子一向不好,切莫伤心了。”

“无事,”宋婉用绣梅手帕擦拭眼角,拿出袖子中的药膏,“你受了刑,这药是我特地求的,大夫说这要上了后两三时辰便能起效,你且用着。这几日要好生养着,切莫再受伤了。”

“是......奴婢记下了。”

霜儿接过药膏,还想起身行礼,宋婉让她趴下,温和微笑道:“行了,睡吧,有事就喊外头的丫鬟。”

今晚是不宁静的一晚,府内求饶惨叫阵阵,听得人心惊胆跳,连入梦都成了奢望。

宋婉躺在床上,望着窗外天光渐起,斜斜地驱散屋内的黑暗和寒气。

一夜无眠。

她揉了揉通红的双眼,干脆坐起来唤春柳梳洗。

沐浴焚香净手后,宋婉将三枚铜钱放在手心,双手合扣,意念集中,闭眼默念。

随后,双手摇动手中铜钱数次,抛落而下,如此反复六次。

她将六爻记在纸上,神情凝重地揣摩卦象。

越看,宋婉的心便又沉重几分。

卦称,遇八不利,爻无为而不吉。

她这卦是下下卦,象曰:飞鸟失机落笼中,纵然奋飞不能腾。目下只宜谨微小,方能溢彩绝境时。

这两天在路上有两次劫,回府后也注定不安宁。但倘若小心行事,机遇总比劫难大。

卦象解读完后,宋婉放松了许多,唤来春柳一同去花园中闲逛,顺便去看看昨天那位爷如何。

巧的是,才走到花园口,便遇到一身玄色的裴溯凛。

宋婉简单行礼,裴溯凛亲自将她扶起,两人一同漫步。

男人面容带笑,嘴角梨涡浅浅,看来心情不错。

她的一双杏眼却是血丝密布,憔悴不堪。

“昨晚没睡好?”

明知故问。

宋婉微低头,“昨晚府内惨叫不绝,臣女一闭上眼睛便那是恶鬼在追我,自是一夜无眠。”

男人的脚步停在一棵郁郁葱葱,生满娇嫩海棠的树前,他伸手随意折下一枝,簪在她素雅的发髻旁。

海棠**,花蕊带露。宋婉头上没有任何饰物,唯有那支乌木簪子。这点粉红为她添了别样色彩,如朝霞映雪。

“如此,漂亮多了。”

宋婉要去摸,裴溯凛直接握住她的柔荑,笑得邪魅,“睡不着,可以来房间寻我,本座陪你睡。”

她下意识要抽回手,可末了还是止住了动作。

宋婉任由他握着,羞赫道:“那臣女若是去寻您,您可不能将臣女赶出来啊。”

“这是自然。”

裴溯凛并没有松开,反而牵着她一起在花园中漫步,甚至还时不时捏她的手心。

宋婉一忍再忍,差点控制不住要对他手抓脚踢。

就在这时,眼尖的宋婉瞧见天边一抹白色划过。

是一只信鸽。

宋婉抬起脑袋,“千岁爷,您功夫如何?”

裴溯凛顺着她视线看去,自然也看见了那只正要徐徐降落的信鸽。

还没等他出手,一颗带劲风的石子就砸在那信鸽身上。

信鸽东倒西歪,不出一会儿便直坠而落,一身深青衣裳的少年施展轻功,踏花而上,几下便将那信鸽握在手中。

他朗声道:“爷的功夫自然是极好的,我这一身本事全凭爷的**。”

见有人来,宋婉顺势把手抽出来,朝少年福了福身子,“这位是?”

“本座的贴身随从,管伍。”他又恢复了一贯的话里带笑,漫不经心。

“宋大**,”管伍将信鸽交给裴溯凛,“爷,都处理干净了。”

见他们要商议正事,宋婉识趣地要退下,谁知裴溯凛拦下她,“宋**,这信貌似是你们相府传过来的,说不定是关于你的......不一起看看?”

宋婉只能站定脚步,“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信笺上只有寥寥几语,裴溯凛清俊的脸却霎时黑成锅底。

管伍凑到他跟前,一眼扫到上头的内容,“这丞相分明与爷不对眼,怎的突然问安了?”

“呵,他这哪是问安,分明就是在问本座死没死。”

宋婉闻言,松了口气,也跟着上前看。

这信笺是给霜儿的,问了她的情况和裴溯凛是否安好。

管伍笑起来时如朝阳般热烈,说出话却让人浑身发毛,“爷,要不要我现在就将那婢子绑来?听说她昨天受了刑,现在干脆将她腿打折,最后再将她皮剥了......”

“万万不可。”

此话一出,两道冰寒的视线便朝宋婉看来。

宋婉解释道:“臣女并非要给这丫鬟开解,昨天的毒若真是丞相下的,那之后回京的路上,必然少不了埋伏,不如且将她留下,将计就计。”

“本座何从得知,你和他们不是里应外合呢?”

“我若是对您有异心,昨天就不会出手相救,”宋婉说得认真,“臣女不才,会些占卜之术,今日早起沐浴,臣女测算出路上有两劫,回京后亦无安宁。”

主仆的眼神像在看一个怪人,宋婉又道:“臣女没有半句虚言。”

说着,还因为激动又咳嗽起来。

管伍率先大笑起来,“宋大**,要胡诌也胡诌地像些啊。”

裴溯凛也轻笑起来,大掌轻拍她的后背,帮她顺平呼吸,“好了,就听你的。”

他凑在宋婉耳边轻声细语,像是在哄一位童言无忌的稚子。

宋婉心中不服,实在也无奈,过了一会便借口离开了。

管伍看着她瘦弱的背影,笑意慢慢收起,“爷,这女人信得过吗?”

裴溯凛又伸手折花,**的花瓣一搓,汁水瞬间渗在他白皙的手掌上。

“就先放着,看她到底是在耍什么花招。”

管伍见他心中有数,又说道:“要不要属下去探探她?看她是真病还是假病。”

“不必,宋丞相狐狸尾巴若是藏不住,终会有露出来的时候。届时再将她揪出来,整条尾巴卸掉。”

他大掌松开,原本娇嫩的海棠化为齑粉,只余下手上星星点点的汁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