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被顾辞抱回床上时已经昏昏欲睡,思绪到处飘荡。

那天离开顾家后顾辞决定带我私奔。

我们改了志愿,一起去了南方海边的一座城市。

顾辞想自己创业。但没多久,他就发现自己所有的路都被堵死了。

我们都低估了顾家只手遮天的能力。

羽翼未丰的小鸟被困在迷雾深林里,别说创业开公司了,想摆地摊都没门。

那几年我们俩的学费生活费全都是我画画挣来的,日子过得非常困窘,每一分钱都要精打细算掰成两半来花。

春节来临的前几天,我的稿费迟迟没发下来,房租交不上,我们被赶了出来,在寒冷的深夜里流浪街头。

顾辞进了一家小卖部想帮我接杯热水,一回头发现我被几个坐在小卖部门口喝酒打牌的男人缠上了。

他差点把人脑袋砸开了花。

小卖部老板骂骂咧咧地把手里拿着的开瓶器砸向顾辞,指着鼻子骂他恩将仇报,打扰他做生意。

顾辞没躲,任由开瓶器狠狠砸在他眉骨上。

他闭着眼睛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一言不发地牵着我离开。

走了很远顾辞才停下,他突然想起另一只手一直紧紧握着的水杯。杯盖被遗忘在了小卖部,里面是快要凉透的半杯水。

那个春节我和顾辞一直在外面流浪,靠着身上最后的三十六块钱在外面硬撑了七天。

后来,就在我们要穷途末路那天,我终于收到了拖欠的稿费。

我们重新租了间地下室,二十七平米大小,照不进阳光,终日潮湿又阴暗。

但真的很便宜,我们也只租得起那里。

一次顾辞出门后,我悄悄跟着他。

他走了很久,重新找了一条小吃街,一家家低声下气地跟老板求个活干。

预料之中地,顾辞被人一次次不耐烦地推搡出去。

他在街口站了一会儿,若无其事地往回走,走到他常去的那个菜市场,熟练地挑拣傍晚的青菜,然后为了能去掉点根茎再上称跟菜市场的大叔争得面红耳赤。

我当时站在十米外的阴影里,觉得自己像个罪人。

墙上的霉点和菜市场的烂叶子都是我的人生,可不该是顾辞的。

他本来是被众星捧绕的月亮,如今却因为我摔在地上,为一杯热水两毛菜钱折弯了腰杆。

而这样的深情重义,我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出自己身上哪一点配拥有。

晚上我一回到家就和顾辞提了分手。

「你是不是嫌我穷了?」他问我。

我笑了笑,说「是」。

「骗子。」顾辞嗤笑一声,红着眼睛一字一句说,「老子就算是捡破烂的,你这辈子也只能跟在我身后踩空箱子!」

他掐着我的腰,低头狠狠咬住我的嘴唇。

「分手,你想都别想!」

之前我一直疑惑,顾家为什么不把我的收入也一起断了,这样我们走投无路很快就只能灰溜溜地回京城了。

直到这一刻我忽然明白。

我知道顾辞有多固执。

顾家也知道。

所以他们没有直接对我们赶尽杀绝。

他们就是要我和顾辞在俗世里苦苦沉浮挣扎。

然后一点一点耗尽我们年少脆弱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