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3

「真他妈贱,出了这么多汗,恶心死老子了。」

他一脸鄙夷和嫌弃的眼神如同万箭穿心,这种滋味真的很不好受。

我绝望地躺在床上,感受着新一轮的疼痛。

我不排斥这些疼的,身上疼了,心里的疼痛好像就能缓解了。

眼看着他要进浴室,我忍不住轻声喊住,「陆盛泽帮我拿下手机吧。」

我身体不舒服,这种情况我该去医院的。

不然一整晚我都会很痛很痛。

痛又不会死掉的那种疼痛我一点都不想熬,所以我想去医院。

我很怕疼的,小时候擦破点皮,阿澈都会小心翼翼地哄我好久。

「够了,苦肉计要用到什么时候?是刚刚不够爽吗?」

「还是你他妈指望我能心疼你?」

「苏冉冉别忘了,我不是陆盛澈,不是那个没用的野种,就算你死在我面前,我也不会心疼你半分。」

听见熟悉的名字,我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用力拿过枕头朝他砸去。

「闭嘴,他不是野种。」

「阿澈不是,你滚啊。」

他冷笑着进了浴室,我崩溃大哭。

他没有忘记阿澈,他还记得,可是在陆盛泽和所有人眼里,阿澈只是个野种。

他不是的,他只是没办法选择自己的出身罢了。

他从来没有怪过任何人。

小时候我家对面搬来的母子就是阿澈和他妈妈。

他妈妈孤僻,一句话都不跟邻居说。

倒是阿澈是个阳光又热情的小少年。

我一个人在家时总会趴在猫眼上等哥哥放学回来。

那个时候我总能看见穿着白短袖的阿澈笑起来干干净净的。

他提着垃圾出门,看见堆在我们门口的总会细心帮我提走。

刚开始我很讨厌他的。

因为哥哥说了,家里没大人他又出去上学的时候,门口有垃圾代表有人,小偷不会上门。

回来后我跟哥哥说了垃圾的事,哥哥说,他啊,叫陆盛澈,他那个人最大的乐趣就是多管闲事。

起初我也那么觉得,不过后来,我很讨厌他的多管闲事。

明明陆家容不下他和他妈。

他却还是在死前将心脏捐献给了陆盛泽。

哪怕陆盛泽欺负过他很多次,他依旧多管闲事。

我上学时,白白净净的陆盛澈就偷偷地藏在了我心里,一藏就是很多年。

我是苏家女,不过听说也是个小三生的呢。

爸妈不喜欢我,所以自小没少受白眼和欺负。

同样不堪的还有陆盛澈,和我的胆小怯懦不同,他却阳光自信,样样第一让老师不得不看重他。

他靠自己避免了很多霸凌,讨厌也成了我的王子,将我从灰姑娘照顾成自信阳光的小公主。

我小时候就爱哭,擦破点皮都要哭好久。

他总是耐心哄着我替我擦药,给我买糖,还帮我补习作业。

或许是回忆太暖,可到了现在我疼得撕心裂肺也无人问津。

心脏插了一把很痛很痛的刀子,一动就痛。

我挣扎着起身,这种疼痛一直在继续。

想拿过那边的手机时,却整个人脱力摔到地上。

心口的疼痛蔓延到全身,牵扯起骨骼里面的疼痛因子,我痛得大口大口呼吸也无法缓解。

反倒是小脸瞬间惨白,看上去就像个将死之人。

我拼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替自己拨打了120。

我总觉得这种疼痛有一天会将我逼疯。

做完这一切我躺在地上缓解疼痛等待救援。

心底却很委屈很委屈。

13岁时我以为自己没有家,但是哥哥偷偷告诉我,我有家,他不排斥我。

后来陆盛澈又告诉我,「若若乖,无论是13岁,还是23岁又或者33岁,若若都有家。」

「只有我不死。」

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好像还在我的记忆里承诺。

可是他食言了。

从此这世间,我只有自己藏在角落里偷偷舔伤口。

同样也像个见不得人的小丑,靠偷看昔日最讨厌的人来记住阿澈的样子,感受阿澈的心跳。

我躺了好久,久到陆盛泽洗澡出来,看见我他眼底的不悦和怒气到底顶峰。

「苏若若你真让人恶心啊。」

「可惜,你的苦肉计对我没用,瞧瞧你这副死鱼一样的模样,既然你想躺地上,就自己躺着吧。」

他自顾自上床,抽烟,刷视频,睡觉。

我艰难地歪着头看着他穿着浴袍防住了胸口,只是那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容颜,让我多看一眼都忍不住掉眼泪,一个劲地掉。

我恨不得将自己所有的眼泪哭干。

可是哭不干的,我哭了这么多年,眼泪还在,阿澈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我曾经最讨厌的恶魔。

陆盛泽曾是我的霸凌者,也是最瞧不起我的人。

他也瞧不起阿澈,所以曾经我很讨厌很讨厌他。

如果不是这颗心脏,或许我跟他会老死不相往来。

所有人都知道我们是死对头。

但是最终我嫁给了这个死对头,忍受了他七年折磨。

看我难过,绝望,甚至是流泪崩溃,他一直都只有兴奋。

就连救护车来了急救人员将我疼到大汗淋漓的我抬走时,他都不屑地摇头。

眸底的情绪无非是在嫌弃我演戏,耍手段,爱装。

他全程冷漠,就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苏小姐,我看你也不差钱,化疗吧。」

「化疗能争取多活几年。」

「你还年轻,又读过好大学,怎么在化疗这件事是如此执拗的不肯呢。」

主治医生站在我的病床前,眉头紧锁,他一直都在苦口婆心地劝我。

从诊断出骨癌到现在,我摇了摇头,看着窗外的枯叶。

风吹起时,那些枯黄的叶会随之掉落在地上,就像人的生命。

或许我跟阿澈原本就是这个世上多余的人。

我们不该出生的,阿澈的生命停在了24岁那一年。

他陪我过了23岁,却没等来33岁。

我比他运气好那么一点点,在32岁这一年等来了无药可救的绝症。

我也没等到33岁。

33岁时,苏若若和陆盛澈都没有家的。

医生摇头叹息离开,或许医生都见不得患者不爱惜生命的样子。

可是我是真的不想活了。

这些年,够了。

其实我怕疼,来医院能缓解只是我在自欺欺人的。

缓解不了了,骨癌晚期,什么样的特效药都用了,身体早就产生了耐药性。

所以没用,来医院只是想死后有人收尸。

我也签了自愿捐献器官的协议。

这样我死在医院以后,我的器官会留在人间。

同样有人替我收尸。

我不想麻烦哥哥了,从小到大我麻烦他很多次了。

就是这么简单,没有什么家国大义,只是捐献后,有人安葬收尸。

陆盛泽不将我碎尸万段就行了。

他不会给我收尸的。

翻来覆去的疼痛一阵接一阵地席卷。

我在忍受疼痛的同时也在胡思乱想。

我想就这样死了。

但是不行,离婚协议没拿到。

我跟阿澈都命不好,生命的尽头两个人都疼得死去活来。

阿澈是意外车祸,因为多管闲事,他救了一个小女孩。

那天他在ICU抢救一天一晚都没有推出来。

我哭到崩溃又绝望,从未那样害怕过。

哪怕现在自己要死了,我也一点都不怕。

那个时候医生出来了,阿澈没有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