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酒店的沈千秋,站在门外,抬头望着沉黑的夜空,显得有些意兴阑珊。
一贯雷厉风行的许攸,匆匆现身。
一辆等候多时的商务车已经停在门外。
商务车价值不高,贵在低调。
毕竟,沈千秋向来不是那种喜欢奢靡的人,轻车简从,够用即可。
可是往往,树欲静而风不止。
一行数十辆黑漆漆,大大小小的车,顶着炽亮的车灯,张扬地停在酒店们外。
车门接连打开,数百名黑衣人鱼贯而出,将酒店大门围得水泄不通。
领头的是苏暖儿的哥哥苏鸣,海城有名的混世小魔王,何家未上位前,人人惧之三分。
不久前接到妹妹电话,领了一众家族养着的打手,驰援而来。
与此同时,一道尖锐猖狂的女人笑声从酒店内传来,蓄势已久的苏暖儿,适时现身。
“哈哈哈,狗东西,刚才胆敢威胁我,我看你现在还怎么嚣张!”
“小妹,就是这个不开眼的狗东西惹的你?”苏鸣盯着沈千秋,眼神凶厉。
苏暖儿走到沈千秋面前,双手环抱,依旧盛气凌人,“偌大的海城,谁不知道,得罪了我苏暖儿,会有什么凄惨的下场。”
奥援已到,她自认为局势尽在掌握之中。
一个人再厉害,能敌得过上百个训练有素的打手?
苏鸣适时帮腔,气焰嚣张无比。
“告诉你,小子,我跟何家的何天交情不浅,何应龙是他大哥,得罪了我苏家,就是得罪了何家,今天不打断你两条腿,你还不知道海城究竟是谁的地盘。”
这时,沈千秋终于第一次,正视前方的苏氏兄妹二人。
虽然,这并不是他有意去看,实是,厌物遮眼。
但,却视若无睹。
包括商务车旁的许攸,也只是漠然地扫了这些人一眼,便将视线转向他处,如同一个局外人。
这些个臭鱼烂虾,还不值得看在眼里。
沈千秋的无动于衷,在苏暖儿看来,依旧是那么面目可憎,叫人牙痒。
就在苏暖儿难忍心中愤恨,要命令手下狠狠教训眼前这个不知名姓的狂妄之徒时。
外面,远远地传来救护车急促而鲜明的笛声。
酒店内,何天火急火燎地奔来,身后还跟着好几个步履匆匆的何家随从。
行至门口时,看见外面一片黑压压的人影时,吓了一跳,急忙止步。
待看见负手而立,背对着他的沈千秋时,当即骇然变色,反身欲逃。
但,一想到大哥何应龙现在还血葫芦似的躺在楼上,生死不知,再想到沈千秋临走时留下的话。
几番挣扎之下,他最终只能硬着头皮,低头遮脸,装作没看见想从旁边绕过去。
可是,当何天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走出酒店外时,一个悠悠的声音在后面叫住了他。
“过来。”
何天心里咯噔一声,神色发青。
深吸口气,然后,转身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
“您,您还有什么吩咐?”
低头哈腰,不敢直视,如一条正向着主人摇尾乞怜的狗。
这一幕,让第一时间认出何天的苏暖儿以及苏鸣错愕不已。
“他说他认识你,要打断我的腿,你看我要不要先打断你的腿?”沈千秋道。
一句话,吓得何天差点再次跪在地上求饶。
他朝苏鸣看了一眼,脸色一沉,突然飞起一脚,直接将苏鸣踹翻在地,然后甩手又给了苏暖儿一巴掌。
一时间,全场皆震,瞠目结舌。
这……
转折竟来得如此突然,让人措不及防。
要知道,何家虽然身为海城新贵,但还达不到只手遮天,为所欲为的地步。
现在,何天却不顾两家和睦,为了讨好一个陌生人,竟脚踹苏家大少,手扇苏家千金。
到底是什么人,一句话,竟让最近嚣张不可一世的何天畏之如虎?
“想死,就给我死远一点,别拉上我,还不快叫这帮狗东西滚开!”
然而,何天又在所有人奇异震惊的目光中,回到原处,毕恭毕敬道,“您请慢走。”
沈千秋似笑非笑地扫了他一眼,迈步,登车。
许攸适时坐进车里,驱车离去。
现场,无人敢拦。
……
时下,海城街头,人影寥寥。
飞速倒退的霓虹灯,呼啸而过的车流,无不在向世人宣示着这是一座繁华的不夜城。
“要吗?”
许攸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转过头,递向身后,闭目休憩多时的沈千秋。
沈千秋不发一言,仿佛沉睡。
许攸心有所感,将烟收回。
他能看出来,前者此刻的心情,并不算好。
随后继续自言自语道:“听说,何应龙此次回归,将代表王家入主海城,引领各大豪门成立海盟商会,独占鳌头,这王家倒是打得一副好算盘。”
“不过海城势力错综复杂,光是有名有姓,有家底根基的宗姓世家,就不止十个,经营多年,势力根深蒂固,这还不算背后可能站着的人,王家想依势撬动海城这块铁板,恐怕也不容易。”
“我们用不用做点什么?”
沈千秋摇了摇头,“暂时不急。”
“回山,鸣钟,山门重启,归云重开。”
许攸浓眉一挑,心中一惊。
如果是平常宗门便也罢了,可这是归云宗,曾被帝国默许推平的归云宗……
不过随后便释然了,重启归云宗,他确有这个资格。
身后的这个男人,二十岁军部特招,二十三岁统御一军,二十五岁,就已经位及北境三军最高统帅,当之无愧的无冕之王。
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独秀帝国史今。
于许攸而言,于整个无间而言,沈千秋这三个字,是信仰,是活着的传奇,是不败的神话。
此等身份,此等地位的人物,挥手间,便可让海城那些所谓世家豪门灰飞烟灭。
可……
他偏偏以另外一个身份,不惜以举世皆敌的方式,降临海城,去向这不公的世间,讨要一个迟了十年的公道。
“这海城,已经不再是那个海城了,不看也罢。”
思索间,身后话音传来,让许攸微微一愣,随即心中泛起一丝莫名的酸楚,如感同身受。
这些年,他背负的太多了。
不知多少回,曾私下里说,想再回海城,回那个名叫棵儿巷的地方看看。
车身掉头转向,沈千秋静静地望着窗外,双目中有过那么一瞬间的犹豫和挣扎。
十年韶光,转瞬即逝。
作为第一个家的海城,对他来说,有着太多难以割舍的记忆,和无法忘记的故人。
只是如今已经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真的还有再去走一走,看一看的必要吗?
十年来,沈千秋的眸中,极其少见的出现了迷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