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心灰意冷之时,顾行渊登门求亲了。

他是新科探花郎,才华横溢,人品贵重,又生了一副好皮囊,当朝宰相要把女儿嫁给他,都被他拒绝了,他转头却要娶我这祸端。

有人问他为何,他说,入京时,我爹曾赠他一碗水解渴,他娶我,是为报这一水之恩。

可是,倘若只是因为一碗水,顾行渊,你为何会在我死后,伤心成这副模样呢?

我坐在顾行渊面前,仔细看他。

还真别说,从前我未曾正眼瞧他,连他长什么样都不太记得,如今细细一瞧,才发现,他的脸生得极好,眉目深邃,清冷俊朗,很对我的口味。

放着这样的美人三年没动过,我确实有些眼瞎了。

只可惜,我已经死了。

一阵风吹过,我的灵体渐渐变得透明。

我想,我这是要走了。

顾行渊的发丝被风吹动,他一动不动地抱着我,目光死寂,好似一具行尸走肉。

我伸手擦了擦顾行渊的脸:「别伤心了,从此以后,没人拖累你了,你升官去吧,我升天去了。」

我随着风飘走,渐渐失去意识。

「夫人,顾大人来信了,夫人您快醒醒啊!」

春喜叽叽喳喳的声音吵得人耳朵疼,我揉了揉脑门,烦躁地睁眼。

「好了春喜,我知道了。」

说完,我忽地一愣,我不是死了吗?

我低头看了看,发现自己双手鲜活,还能感受到炭火的温暖,十分不可思议。

「春喜,我还活着?」

「夫人,您睡蒙啦?哪有人睡个午觉把自个儿睡死的?」春喜睁着圆圆的眼睛使劲看我。

我这才发现,春喜的个子矮了一点,小脸圆乎乎的,比印象中嫩许多。

我抬眸看向四周。

我所在的位置,是茶楼的一扇小窗边,窗外行人如织,来往的女子面上化的,皆是一年前盛行一时的落梅妆。

「春喜,这是哪一年?」

「如今盛宝十年呐,完了,夫人,顾大人才去燕门一年,我就把您照顾成痴呆了,等他回来,我怕是要完……」春喜小嘴一撇,愁眉苦脸的。

我怔忡片刻,猛地掐了自己一把,清晰的疼痛才让我明白过来,我活了,还回到了一年前。

这是,我爹娘病死的前一年。

脑中某根弦忽地一跳,我突然想起来,我在意识消散之前,眼前莫名其妙飘浮着许多纸张,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冤」字。

莫非是在暗示我什么?上天让我重生一回,会不会,是为了让我给爹翻案?

茶楼门口突然热闹起来,我回过神,顺着看过去,陡然撞上一双琥珀色的眸子。

原是大理寺少卿,沈一谋。

他看着我,怔愣片刻,身旁的同僚出声揶揄:「沈大人,老情人见面,不打个招呼吗?」

沈一谋眉头一皱,十分厌恶的样子,语调森冷:「我与此女并无干系,杨大人这般喜欢胡言乱语,小心半夜被人拔了舌头。」

我嘴角抽抽了一下。

当年我爱慕沈一谋,为他倾尽心血,满城皆知,我家落难后,他却对我闭门不见,早让我寒了心,如今竟还有脸嫌弃我。

可笑。

我起身就走:「春喜,回家,好好吃个茶也能遇到这瘟神,实在晦气。」

沈一谋眼皮子一颤,不动声色地移开眼,瘦削修长的手在袖中攥紧。

我走出茶楼,脑海里不断闪出那些飘浮着纸张的画面,想了又想,终是没有头绪。

春喜跟上来,急道:「夫人,顾大人的信您还没看呢!」

顾行渊……

我停下步子,扭头看着她手里的书信,脑海里浮现出我死时,顾行渊呕血的模样,一时恍惚。

他去燕门一年,我从不曾捎过一句话给他,但他还是每月按时写信回来,固执得让人不解。

「给我吧,我看看。」

我接过信,打开,仍是平平无奇的四个字:【安好,勿念。】

心脏没来由地疼了一下。

他所有隐匿的爱意,所有藏于心底的期待,都寄托在这短短四个字中。

前方许多妇人围在一起,闹哄哄的,抱着一大包东西,似乎在跟一个人嘱托什么。

春喜望了望,道:「天冷了,这些夫人们都做了寒衣,给在边疆的夫君寄去呢,也不知燕门冷不冷,顾大人走时衣着单薄,如今定是冻坏了。唉,天这么冷,别人都有寒衣,就他没有,真是可怜,唉算了,他应该早就习惯了……」

春喜说起话来,句句都是暗示,我从前怎么没发现呢?

不对,我不是没发现,我只是不在乎。

我忽然觉得自己罪大恶极。

「好了春喜。」我揉了揉脑门,「去买两件成衣给顾大人寄去吧。」

现做是来不及了,不过我想他应该也不在乎是不是我亲手做的,有就不错了。

春喜眨了眨眼,不敢相信似的,随即猛猛点头:「好的夫人!啊,夫人,您要捎封信去吗?」

我没给他写过信呢。我对他一直不好,突然写信关心他,会不会有点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