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第二次姜黎和秦暮坐在小摊子前吃馄饨。
脏旧的桌子油腻腻的,她眸色涣散,脑子里全是站在瑟瑟秋风中失望受伤的余朝阳。
十七岁的少女还不知道这种想法意味着什么。
她只是在想,没有人会愿意一直这样吃闭门羹,那把伞注定不能为她遮挡长久。
馄饨蒸腾的热气薄薄一层,此刻却犹如一堵厚厚的墙,要将二人完全阻隔。
秦暮眉头微微蹙起,因为姜黎的心不在焉不是很爽。
他不想主动开口说话。
平时都是别人惯着他。
秦暮薄唇抿着,故意用手将桌上的碗碟敲得叮当作响。
姜黎的思绪从很远的地方飘回,瞳孔聚焦时,秦暮的脸色是显而易见的难看。
“怎么了?不好吃吗?”
少女的声音空灵又软,打在秦暮的心尖,如一圈圈涟漪向外扩散。
他别别扭扭的开口,“我碗里掉了香菜。”
姜黎闻言,单腿跪在木制的凳子上,上半身朝前探过去。找了好半天,才在秦暮那碗清汤寡水的馄饨堆里看见了一个小小的香菜杆儿。
不知道是不是老板不小心弄进去的。
秦暮把塑料勺扔一边,双臂环在胸前,“恶心,不吃了。”
姜黎,“……”
大少爷究竟是大少爷,娇生惯养出来的,哪里懂得节约二字。
这碗馄饨,他一共也没碰超过五勺。
“秦暮,我帮你把香菜挑出来吧。”
不等姜黎动手——
“我从不碰脏了的东西。”秦暮道,“我并不喜欢吃馄饨,心血来潮吃两口,只是觉得吃惯了山珍海味想尝尝农家野味而已。”
“它从来就没让我觉得好吃到我可以为了它忍受什么,不喜欢就扔掉,仅此罢了。”
姜黎指尖轻颤,怎么会听不出他话里话外的意思。
她和余朝阳走的近,令秦暮有些不开心。
有些人就是这样自私,明明自己也不喜欢,把她踩在烂泥里,却又不允许有任何一个异性离她近一点点。
“我和余朝阳只是朋友。”
夜色浓重,少年的大半面容隐匿在黑暗中。
闻言,他似是冷笑了一声。
过了会,堪堪开口,“算了吧。”
姜黎呼吸凝滞,“……什么算了。”
“我们之间,算了。”
秦暮说完,站起身,将自己脱下的校服外套搭在肩膀上。
对于姜黎的这个回答,他并不满意。
“秦暮。”
姜黎着急站起身,凝望着他一半隐匿在黑暗中的背影。
“和余朝阳断了,我不管你们是不是朋友。”
她不讲话,痛苦纠结中,手紧紧握着塑料勺柄,因为用力,手心处似有什么温热的液体向下流淌。
“我……”
少年冷哼一声,继续朝前走。
对于秦暮而言,姜黎就和他吃的那碗馄饨差不多,扔了就扔了。
他又不会有损失。
但莫名的,心口还是好像缺失了一角。
他知道,自己有这种感觉,绝不是什么好事。
私心里,秦暮也不想再和姜黎有什么接触,那种清醒的沉沦令他有些不安。
不如就这样彻底结束。
“好,以后我只有你。”
秦暮停下来,转过头。
少女站在那里,摇摇欲坠一般,脆弱欣薄的不成样子,好像再吹阵风就要散掉了。
秦暮想,他们之间的关系表面上由自己主导,实际上能不能进行下去一直是姜黎来决定。
只要她还想追,他就不会拒绝。
或许在他心里,姜黎与曾经自己的追求者不一样的地方就在这里。
他也想知道故事的结局是什么,是姜黎有朝一日受够了放弃,还是真有一天他会不可思议的喜欢上她。
……
第二日,姜黎顶着红肿的眼圈坐在余朝阳的自行车后座上。
她想了一夜。
她很想说:以后在秦暮面前我们假装不熟,私下里还和以前一样,我还是你妹妹。
可是,可是她又凭什么这么自私。
本来她就已经很辜负他了。
姜黎几次欲张嘴放狠话,结束这一切,但最终还是难以开口。
从早晨到中午,又从中午到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前。
她将那把银杏雨伞拿在手中细细摩挲,幻想着她物归原主时,余朝阳的表情。
他会觉得自己救了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吧。
其实姜黎很想告诉他自己那个可怕的复仇计划,问问他自己这样做对不对,该不该进行下去。
但她不敢。
余朝阳会怎么想她呢……
这么恶毒精心谋划的计策,他那样干净的人知道了,一定会觉得她很恶心的。
就像他恶心秦欢那样。
姜黎从不觉得自己比秦欢干净多少,他们一个坏的坦坦荡荡,一个坏的谨小慎微。
如果让她有秦家那样强大的后盾,她折磨起秦欢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姜黎,姜黎……”
姜黎被一股很大的力气摇晃着胳膊。
她混乱的思绪像被一把剪刀咔嚓剪断,抬眸时,是坐在他前位的李晓沫那张着急的脸。
“怎么了?”
“你怎么还坐着啊!卫生间,这层楼的卫生间,我不知道其他地方有没有,你的不雅照片贴的到处都是!如果不是我刚刚上厕所,我都不知道……唉!姜黎……”
李晓沫声音很小,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姜黎听到一半,腿一软,整个人差点从椅子上跌下来。
她差点都忘记了怎么呼吸。
不雅照片……
在巷子里的可怕遭遇犹如电影一般在脑海中回放——
[把这个小**的衣服扒了,塞麻袋里!]
[果然是天生勾引人的s货,叫的那么好听啊!]
[呸,老子真想弄死你!]
[别动啊!**,给你照相呢!]
姜黎想到了什么,畏惧的摇了摇头。
那些不堪的可怕的难以启齿的记忆,是她午夜的梦魇。
怎么会……
那时神色涣散,被折磨到几近昏迷,她以为都是梦。
原来她所遭受的比她想象的还要惨重难堪。
下一瞬,姜黎踉踉跄跄的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