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中沁水起涟漪第11章

宁云樊愣了一下,摇了摇头:“这么多年,铁路终于建成了。”

他像是在回答,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听了他这话,女人眉眼是遮不住的喜悦:“是啊,你也是回坞安市的?”

宁云樊迟疑了一会儿后点点头。

“这铁路一通,咱们这些在外打工的人可方便多了,之前还要坐十几个小时的大巴,本来就晕车,车上的味道更难闻,走高速又不给开窗,别提多难受了……”

她滔滔不绝地说着,语气中满是因为可以更快更轻松回家的欣喜。

宁云樊听着,心中确是悲喜交加。

这些听起来很渺小的高兴事儿,背后却是众多无私工人用命换来的,其中就包括江沁之。

一共五个半小时的车程,其中经过了六七个小隧道。

可每经过一个隧道,宁云樊就觉呼吸都被扼住了,仿佛每个隧道口都能让他想起江沁之的死。

直到车行驶到了曾经因为无法打通而被叫停项目的大山前,宁云樊心头一窒,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难忍的慌乱。

黑暗几乎是在一瞬间笼罩了过来,他呼吸猛地滞住,神经都紧绷了起来。

致命的压迫感如同头顶的山压在了他的心口,让他难以喘息。

这条隧道是这段路中最长的,将近一分半钟的隧道,宁云樊却觉得过了好几年。

直到看到了明亮的光线,他才平缓了被压抑了许久的呼吸。

窗外的一切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阳光穿过云雾,落在群山绿水间,一切自然而美好。

宁云樊看着,心似是被一只手揪着,不疼却又难受的要命。

他眼眶不觉泛了红。

如果江沁之看到这样的景色,一定会很开心,而且更加自豪。

一路上,宁云樊一直都望着窗外,有那么几个瞬间,他总觉得自己看到了江沁之。

她站在途径的每个信号灯处微笑着朝他招手,像是在打招呼,又像是在告别。

“落落……”

宁云樊呢喃着,视线渐渐模糊。

五个小时后,车停在了坞安市北站。

因为不是节假日,客流量并不大,宁云樊站在北站外看着拿着心里来来去去的人,久久都无法挪步。

良久,他才回过神,抬腿准备离开。

“师哥!”

忽然,许明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转身望去,见她提着一个文件袋快步走了过来。

许明娜站定在他面前,一脸诧异:“你怎么在这儿啊?”

宁云樊没有回答,只是看了眼她手中的文件袋,反问:“来拿资料?”

“嗯,准备回去了。”许明娜点点头。

她见宁云樊两眼发红,眼睑发青,显然没有两年前有精神了,再想到几个月前江沁之牺牲的事,不由皱起了眉:“师哥,嫂子的事情……你也别太伤心了。”

闻言,宁云樊眸色一沉,垂在双侧的手攥了攥。

许明娜见他这样,更说不出其他的话。

“你快进站吧。”宁云樊淡声道。

许明娜看了眼时间,慌忙转身朝进站口跑,然忽然停住转身问:“那你呢?”

“我四处走走,一会儿再回去。”

第十七章橙黄

天色渐渐黑了,宁云樊走在街上,望着橙黄色的路灯,心绪万千。

如果不是时间和记忆提醒他已经过了两年多,他真的会以为此刻还是还江沁之起了争执的那个夜晚。

他停下脚步,垂眸怔怔看着眼前的斑马线。

正当宁云樊深陷过去的回忆时,一个气球忽然滚向了路中央,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冲了过去。

一阵尖叫声迅速拉回了宁云樊的思绪,当看见马路中央的男孩时,他眼眸一震,下意识地冲了过去。

霎时间,天地恍然都开始颠倒了过来。

宁云樊看着漆黑的天空,只觉变得轻飘飘的身体似乎已经不属于自己了。

而一切都仿佛被放慢了数倍,他感受不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满脑子只剩下了江沁之的脸。

“咚”的一声巨响,宁云樊半睁着眼望着眼前受到惊吓却毫发无伤的孩子,脸颊旁是一股湿粘的热流。

仅存的意识也在慢慢的被抽离,他迷蒙的眼中掠过一丝轻松。

这种感觉像是一种麻药,让他忘却了失去江沁之的痛苦……

苍白却又带着血的唇角弯了弯,宁云樊陡然陷入深渊般的黑暗中。

……

“俊霆!俊霆!醒醒啊!”

耳畔熟悉的声音不断地在叫唤着,宁云樊眉头一蹙,缓缓睁开了眼。

同事吴凯见他终于醒了,忍不住调侃道:“咱们工作狂的工程师也有偷懒的时候。”

闻言,宁云樊愣了一下。

他抬起头,看见身边的人满脸震惊:“吴凯!?”

吴凯不是在他去F国前就辞工回老家了吗?

见宁云樊一脸见了鬼的表情,吴凯一头雾水:“怎么了啊?睡了一觉把人给睡忘记了吗?”

宁云樊直起身,双眸匆匆环顾了四周,眼神不由一震。

这里显然是设计部的会议室,他怎么会在这儿?

他捂着头,一遍遍回忆着,可无论怎么想,最后记忆都停留在他为了救孩子被车撞了那一刻。

吴凯脸色一变,语气多了分关切:“你没事吧?身体不舒服?”

然而宁云樊却没有回应。

他看着手机,整个人似是呆住了,紧缩的眸中满是那个不可思议的时间。

两年半以前,他居然回到了两年半以前!?

“嘭”的一声,手机从他颤抖的手中弋㦊滑落,吴凯愣了一下。

“落落呢?落落在哪儿?”

宁云樊激动地站起身,双手紧紧抓着吴凯的手臂。

吴凯惊恐地看着他,结结巴巴地说:“午,午休刚结束,她应该,在勘测部吧。”

话音刚落,宁云樊就如同一阵风一样跑了出去。

刚要进门的同事差点被他撞倒,看着那匆忙奔跑的背影,同事一脸疑惑:“他怎么了?”

吴凯耸了耸肩:“不知道啊。”

一路上,宁云樊又是几次险些撞到人,带着些许灼意的阳光照在走廊上,点点如星的灰尘漂浮着,心跳也随着越渐接近目的地而开始加快。

跨上最后一层台阶,宁云樊扶着墙喘气了几口气,目光却在看见走廊另一端的那个人后猛地滞住。

江沁之!

她手里拿着一张图纸,一脸严肃地跟同行的同事说着什么。

江沁之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她停住脚步,怔怔望着楼梯口的宁云樊。

她眉头微蹙,像是在踌躇要不要跟他打招呼。

可下一刻,宁云樊忽然冲了过来,一把抱住了她。

江沁之瞳眸一怔,手中的图纸也掉落在地。

第十八章凝固

站在江沁之身旁的同事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但很快反应了过来,默默地捡起图纸先行一步了。

时间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了,宁云樊紧闭着酸涩的双眼,将怀中的人搂的紧紧地,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证明她是真实存在的。

江沁之回过神,只觉全身的骨头都要被碾碎了一样。

她蹙起眉,推搡着:“你干什么?”

她不明白,昨天才冷着脸拒绝和她一起共事项目的宁云樊怎么突然这么“热情”。

宁云樊放开她,双手却仍旧锢着江沁之的双肩:“我不是在做梦,真的不是梦……”

发颤却又满含狂喜的声音让江沁之一愣。

她眼中多了几分担忧,伸手摸了摸宁云樊的额头:“你怎么了?”

宁云樊摇摇头,唇角上扬:“落落,对不起。”

闻言,江沁之眸色一震。

宁云樊是在道歉?可他为什么道歉,是因为昨天的事吗?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右手忽然被攥住,整个人都被宁云樊拉着走。

“等等,去哪儿啊?”江沁之一脸困惑地看着他。

主任办公室。

“什么?你要接下桐坞铁路的项目?”李主任诧异地看着满眼坚定的宁云樊。

宁云樊点头:“没错。”

身旁的江沁之微皱着眉望着他,一时间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改变了主意。

明明昨天还非常抗拒,甚至还LJ叫她也放弃。

李主任看了江沁之一眼,见她也是一头雾水的模样,但宁云樊能接下这个项目,对他来说也算是解决了一个难题。

况且他们还是夫妻,共事起来应该比其他人更要有默契。

李主任将另一份任命书拿了出来递给宁云樊:“我相信你们。”

宁云樊郑重地接过:“谢谢主任。”

出了办公室,一直沉默的江沁之才开口问:“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右手始终被他握在掌心里,好像他一放她就会跑了一样。

虽然有些奇怪,但她不得不承认这样的亲昵是她期盼的。

他们是夫妻,不该像陌生人一样。

宁云樊看着她,目光灼灼:“你想做什么,我都陪你一起做。”

他每个字都带着十足的诚恳,又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愧意。

宁云樊不知道从前是梦还是现在是梦,但江沁之此刻就在他面前,他绝不能让她重蹈覆辙。

面对宁云樊越渐深情的目光,江沁之不知怎么的,眼眶忽地一红,就连心底被封藏了许久的委屈也开始点点涌上心头。

她慌忙低下头,不愿让宁云樊察觉自己的情绪。

然她的一举一动都落在身边人眼中,宁云樊扶住江沁之的脸,心一紧:“怎么了?”

连语气都带着久违的温柔,江沁之鼻尖一酸,眼泪完全不受控地落了下来。

她已经多久没有见过宁云樊这样温柔的对她了。

这一年中,两人仿佛只是住在一个屋子的室友,她不知道为什么两人会渐行渐远,但她知道从昨天宁云樊拒绝桐坞铁路项目时,他们之间可能有了不可逾越的高墙。

她早就做好最坏的打算了,可没想到宁云樊突然的转变击垮了她强撑的内心。

第十九章难能可贵

热泪落在宁云樊的手上,却又烫在了他的心口。

他紧拧着眉,将江沁之揽进怀中:“对不起,以前是我不好,我总认为我的好可以给你所有,却忽略了你的感受。”

闻言,江沁之心一颤,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以为按照宁云樊的性子是永远不会说这种话的。

因为他任何方面都足够优秀,所以对自己所有的决断都很自信。

忽然,身后的门开了,李主任一脸惊讶地看着门口抱在一起的小两口。

江沁之面色一红,慌忙推开宁云樊扭过头去。

见状,李主任眼底多了几分欣慰,朝宁云樊笑着使了个眼色后走了。

他一直担心江沁之和宁云樊会因为昨天的事吵架,可是宁云樊已经接下了项目,现在看起来两人没事了,他也算是放下了心。

当晚。

江沁之刚回家,一股饭菜的香味率先钻进了鼻内。

她动作一滞,下意识地顺着味道走到了厨房门口,看见里面正在做饭的宁云樊愣了愣。

宁云樊提前回来就是为了做饭吗?

听见动静的宁云樊回头笑了笑:“你先休息会儿,马上就可以吃饭了。”

饭桌上,宁云樊时不时给江沁之夹着菜,江沁之看着碗里快要满出来的菜,终于放下了筷子,抬眸问:“俊霆,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说?”

今天的宁云樊和昨天的宁云樊完全就是两个人,她都还没适应他这么突然的改变。

宁云樊也放下了筷子,温声道:“对。”

闻言,江沁之唇线一紧,放在腿上的手不由收紧了起来。

但愿这一切不是糖衣炮弹……

宁云樊看着她紧张的模样,心底划过一丝不忍和愧意。

他对她好,反而让她不安,或许是因为他对她的冷淡,让她没有足够的安全感。

宁云樊掩去眼底的情绪后缓缓开口:“我们重新开始吧。”

江沁之一愕:“什么意思?”

她怔怔地看着宁云樊站起来,而后走到她身旁坐下,握住她因为不安而微颤的手。

“我想你和你好好的。”宁云樊一字字道,“就像这次的桐坞铁路项目,你既然要做,我就陪你一起。”

“你……”江沁之满脸不可置信,“可昨天你……”

“妈的事情是我不好,我担心你的身体,想让你好好休息。”

宁云樊解释着,心绪有一瞬的复杂。

如果他早早这样坦白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是不是也就不会让江沁之心灰意冷的提出离婚。

江沁之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眼眶泛酸。

还没结婚时,她想要做个优秀的勘测员。

但和宁云樊结婚后,她选择了家庭,却换来了丈夫的若即若离。

她重新工作,又不得宁云樊的理解,本就因为秦母过世的事深受打击的心更是多了一道口子。

江沁之抬头望着近在咫尺的宁云樊,含泪弯起嘴角:“你能这么说,我真的很高兴。”

看着她的笑容,宁云樊的心就像PanPan被无数针扎一般疼。

如果这真的是梦,那他真的有太久没有见过江沁之这样笑过了。

而这一刻他才明白,有些人失去了回想起来才会觉得难能可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