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至庭孙鲤小说在线第21章

李红琴要求孙鲤在开店这事上务必要占得大头,多少有私心。可她的顾虑,孙鲤也是认可的。最有力的证明便是陶至庭在这事上七弯八拐的操作。

孙鲤的要求对陶至庭来说有些骇然,六神无主中,孙鲤提议找个清静地方好好谈谈。两个人没有走远,陶至庭带她横跨过一条大路,穿进一家小巷,是家专做下午茶生意的糕点铺子。陶至庭需要冷静,他为自己点了刨冰,嘱咐老板多加炼奶。孙鲤不馋,但在小乐镇,说事不吃东西就欠点诚意,看了半天菜单,她点了个糕点拼盘。

拼盘里头糖霜冬瓜、反沙芋头、裹蜜番薯和绿豆糕,孙鲤看着糕点中肉眼可见的含糖量,又和老板点了壶热茶。

“这种地方喝不到好茶,都是茶沫子,还不如点一份刨冰划算。”陶至庭心情沉重,不过还是看不下去她瞎点东西,好言提醒。

“我不爱吃刨冰。”孙鲤应道。

“怎么不早讲?”

“重点又不是吃东西。”孙鲤不以为意。

老板拿着热茶壶和杯子上来时,老板娘正好也端了一大碗刨冰上来。陶至庭的刨冰小料充足得孙鲤光是用眼睛看两眼都要打饱嗝,尤是顶上那一圈圈厚重的炼奶,叫人味蕾压力倍增。

孙鲤倒了茶,想用茶把看来的腻味压下去,一喝,嘴巴抿得像粘了胶水。她抬眼有些怨念地看挖冰吃的陶至庭,陶至庭表示自己尽责了:“是你冥顽不顾哈。”

茶太难喝,孙鲤叉起糖霜冬瓜,却觉得甜味被那口难喝的茶冲淡得正正好,但也是有时效,她只坚持吃了半根,另半根装作若无其事放到了桌上。

“你为什么要来糕点铺点刨冰?”孙鲤深深怀疑陶至庭是不是在故意耍自己。

“它家刨冰做得比正经的刨冰点还好吃,不过也不知道为什么老板就是一根筋要做糕点,听说老板娘劝过,拗不过他。不然,不会还只开在这里。”

“听人劝,吃饱饭,就是这种意思吧?”

“你要在这儿切题tຊ到咱那事上来劝我啊?”

“你听过一句话吗?”

“哪句?”

“机关算尽太聪明,偏误了卿卿性命。”

陶至庭把勺子戳进刨冰,若有所思看着她。

孙鲤说他的法子治标不治本,不是长远之计,“你要防的人,是最难防的。饶是你算来算去,有这么个法子,我帮了你,可是这铺子要永远藏着它真正的那一面,现在你觉得这是个法子,会高兴,时日长久,你就不会有新的怨恨吗?”

“我现在就有了,五五分都不够满足你。”他负气地低下头。

“我要占大头,不是要占你便宜,是为了咱们好。”孙鲤亮出明牌:“我51,你49,一杯的价格,这店的事,我比你多一杯的话语权。这一杯,能防住多少事,你心里该有谱。”

“你就要多一杯的价格?”

“你家的事,能吓跑那些原来想和你合作的,不好换作是我,就圣心大开、大慈大悲吧?”

“不不不,我没这意思。”他看上去不那么焦灼了。

“你那法子你都敢让我帮忙,我诚心诚意要和你做点事,你却反而有些退缩?”

“那不一样。”陶至庭有些混乱,“你要只是帮个忙,往后有什么咱们及时撇清,不至于真拖累到你,要按你说的这个来,我怕......我怕你就真的卷进来了。”

从前种种,如落落雨珠,在他心里溅起一个又一个遥远而清晰的水花。

“你怕欠我的人情更大了。”孙鲤自负地扠手放到胸前。

“我觉得你很好。”陶至庭说这话时,心里的难受一点点破到脸上,“不说你这个人好,你周围的一切都很好,哪怕你在外头受阻,回到这儿还有祥叔和琴姨。昨晚你醉醺醺的,你那个叫杨文兰的同学还要大家以后都不准提你不能喝酒的事。你的周围有光,孙鲤。”

这是他们认识以来,陶至庭头回不讲礼仪直喊她的名字。

孙鲤又想起在K房里,他冲她低头眨眼展笑的一幕。

他似乎没有意识到,他也成为这些光里的其中一束了。

而且他还担忧,他的事是会给她带来麻烦的。

“只是让你帮那样的忙,也许都会给你惹事的,但我想以琴姨的性子,要是真有什么状况她会挡得住。这和你真的要和我开店,是完完全全的两回事,你懂吗?”陶至庭问道。

孙鲤眼角抽搐:“所以你其实信的不是我,是我妈?”

“什么呀,那肯定第一还是相信的是你这个人啊!那都是我血汗钱,难不成我把它们给一个我不信的人来操作吗?”

“你要信的其实是我妈那按我的提议来,只会更不吃亏。”孙鲤坦坦荡荡,“有人敢打她女儿店铺的主意,我看谁不遭她的灾。”

陶至庭被她说笑。

要讲请一尊保护神,李红琴可以顶十个关老爷。她不是壁龛上暗显神通的仙灵,是实实在在能替你出招放气的活神仙。

“我从来没想过,我真的从来没想过。”陶至庭促狭地捏着插在刨冰上的勺子,下不定主意要不要挖一勺起来,“我没想过你真的会愿意和我一起开铺子。”

“所以有些事要敢想一想,你要敢想,现在你的高兴就会翻倍。”孙鲤看说通了他,心情亦好,拿起搁在桌上的另一半糖霜冬瓜继续吃,“不过和人磨价我不在行,得靠你。”

“你不怕那老师了?”陶至庭挖出一勺冰,开她玩笑。

“怕啊。怕他不敢上门来买咱的东西,咱少挣一份钱。”孙鲤咽下最后一小块冬瓜。

那天,陶至庭炸虾饼炸得特别起劲,对上门的顾客也格外热情,碰到常光顾的熟客,还送人下火凉茶。往昔,炸物摊生意特别红火时,孙鲤曾暗自思忖:陶至庭为什么不请个人帮忙呢?

她猜测过他是怕人把他手艺学去。

今日夕阳斜斜,再斜倾到他那滚烫的油锅时,她不会再想这问题。

得悉他要开新铺,一家子又能想方设法把钱借走,更不必说要是知道他一个月里还能有请多一个人的开销,还有怎样的戏台子在搭着。

而她之所以敢和他一起干,说到底还是因为陶至庭并不是一味在这种亲人的拉磨间选择了逆来顺受,他能想出那么个不是办法的办法,说明他还没放弃、还在努力。

还肯努力的人,差的只是一个机会。

她也差点东西。

在“明星”茶饮档,他信誓旦旦和她说:“负负得正!”

她可以给他一个机会,她需要他给她一个可以继续努力的目标。

“......至庭今天心情这么好?你们铺子看得有眉目了?”连在杂货铺坐着的孙祥都看出端倪。

“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看中哪里的铺子?”

“爸,你不好等个惊喜吗?”

“......我怕等来惊吓。”

“不会啦!”孙鲤向对面的方向努努嘴,问孙祥:“趁他心情好,要不要再去买份炸虾饼?还送凉茶。”

“诶!不要不要!”孙祥连连摆手,“以前没什么瓜葛,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现在你们要一块儿做生意,不要贪这种,叫人看不出格局。再说,你们这才刚开始,会影响关系啦。”

“爸,一份炸虾饼而已......”

“不过我看你真有做老板的天赋。”

“啊?”这哪儿跟哪儿?孙鲤不知父亲的思维又发散到哪里去。

“你已经学会做老板的第一步。”

“什么?”

“精打细算。”

“......爸,你是这个。”孙鲤给他比出个大拇指。

夏末要入秋,天色晚得早些。父女俩拾掇好杂货铺的零碎,挥手和四邻说再见,有人指着孙祥发笑:“阿鲤回来后,我看老孙就好偷懒,铺子收得这么早。”

有人附和:“可不是!以前一条街都收得七七八八他还舍不得拉闸。”

“那时候要赚生活嘛。”孙祥笑笑回应。

“是哩,现在等着阿鲤载着你和红琴跃龙门。阿鲤,可不要让你爸妈失望啊!”

“到时也不能忘了我们哦!叔叔伯伯也等着鸡犬升天那日的!”

......

刚回来的孙鲤要是听到这样的话,决意是要多想的。幸而她已回来了不少时日,摸透了一点小乐人言语间的比划。店铺四邻讲这些,多的是捧场,不是阴阳怪气的嘲讽。哄一哄,邻居高兴,邻里关系处得好,做生意时彼此好照应。

平日里说多两句叫人听了高兴的话,强过临时要找人帮手时贴个红包。

孙祥因着孙鲤要开店原就开心,这些话落到耳朵里全是恭维,回家前带着孙鲤绕到市场后头一档烧腊要斩一例。这烧腊铺孙鲤先前跟着李红琴来过,当时李红琴用叉烧暗骂她不振作。老板和他们热情说话:“叉烧今天挂糖挂得好,就剩这一条半了,要不要都拿?”

孙祥不要吃叉烧,他指明要一例油鸡。

“干嘛不买叉烧?”回家路上,孙鲤想起明档里挂钩上发亮的叉烧,有些垂涎欲滴。

“咱们要吃个好意头,吃个‘凤舞九天’!”孙祥高举刚斩的油鸡。

在家的李红琴显然兴致头就不如丈夫。

等父女俩一踏进门,就甩了张喜帖给孙祥。

孙鲤凑热闹:“又喝喜酒?谁家的?”

孙祥翻开喜帖。

孙鲤看见一个不算陌生的名字:陶至群。

和一个陌生的名字:陆红。